她知道人在窗戶那邊。
陸南渡坐在床邊, 看著已經從床上坐起來的江汐。
短暫氣氛凝滯過後,他說:“隻有一個。”
陸南渡說過尖叫的是他們, 不單單隻有一個人,可現在他說隻有一個人。
沒等她問什麼, 他又開口。
“樓下很多人尖叫, ”他停頓了一下,嗓音平靜, 卻仿佛字字從血肉中剝離, “在窗邊的隻有一個。”
他話落, 江汐脊背發涼。
但即使如此,她麵上也毫無波動, 回頭看了眼。
這種時候陸南渡觀察她神情觀察得格外細致。
見江汐表情有一瞬凝滯, 他苦笑了一下:“你看不到,對不對?”
江汐有點意外,回過頭看他。
陸南渡發病的時候原來知道彆人看不見。
他看著她, 嗓音嘶啞:“你是不是跟他們一樣, 都認為我是瘋子?”
他在不安, 在恐懼。
隻要江汐一句話,他會墮入地獄,與鬼魂為淪。
陸南渡坐在地板上, 江汐視線垂下看著他,伸手, 五指穿過他後腦勺短發。
她抓了抓他後腦勺短發, 和他對視幾秒後, 圈著他肩膀將他攬進了懷裡。
“沒有。”
她頓了幾秒,說:“我是看不到,但我知道他們在外麵。”
陸南渡埋在她胸腹間,張了張唇,鼻子一酸。
江汐感知到他情緒,又抓抓他腦袋:“我知道有。”
這麼多年來,陸南渡從沒聽人說過這句話,沒有任何一個人說過。
很多人,不管是誰。他們都隻會說,他是瘋子,胡言亂語,腦子不清醒。
可他真的看到了啊。
陸南渡怔住許久,過了會兒他終於抬手抱住了江汐,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唇微顫,嗓音壓抑著:“姐姐。”
他埋在她胸腹間,幾秒後又開口。
“江汐。”
江汐一愣,陸南渡很少這樣叫她,她感覺到他肩膀微顫。
“嗯,”她說,“這兒呢。”
陸南渡抱她抱得越發緊了。
腰後隔著一層薄襯衫衣料,似乎有什麼溫熱粘稠的東西黏上她肌膚。
江汐瞬間了然陸南渡方才在沙發那邊做什麼。
要認出她,要保持清醒不傷害她,便隻能攻擊自己,使自己恢複清醒。
殘暴而獸性。
江汐沒有很驚詫,但也沒說什麼,隻是靜靜抱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頭看了眼窗戶。
她知道那裡不會有人,事實也如此,那裡根本不可能會有人。
她久久看著窗戶,其實從下午猜出陸南渡的恐懼來源是窗戶的時候,她便隱隱有了猜測。
時間分秒過去,在窗簾又被風吹著蕩起的時候,像是終於做好了什麼決定,江汐回過了頭。
她鬆開陸南渡。
陸南渡卻依然緊緊抱著她。
“陸南渡,”江汐伸手去捧他臉,“看著我。”
陸南渡遲疑了一下,終是抬頭。
夜色湧進,他的眼睛黑澄而深邃,眉骨高而英氣。
江汐跟他對視,一字一字說:“接下來不管我問你什麼,你都要如實回答我,好嗎?”
或許知道她接下來問的不會是什麼他想聽的問題,甚至有可能自己會格外抗拒。
但陸南渡最終還是點頭,像以往任何一次,很乖地答應她:“好。”
隻要她有求,他必應。
江汐絲毫不對他的回答有一分意外。
陸南渡一直是這樣,雖然搗蛋調皮,愛跟她貧嘴,但正事上從來不會不答應她。
除了趕他走他不聽之外。
江汐指腹輕微摩挲他臉頰。
“窗邊的人……”
陸南渡情緒瞬間緊繃,她卻沒給他逃避機會,繼續說了下去:“是不是渾身是血?”
她後半部分話落陸南渡徹底怔住,緊緊盯著她。
見他反應,江汐便知道自己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但她還是說:“回答我。”
陸南渡張了張唇,反反複複幾回後終於落下字音。
他說是。
短短時間內,江汐手心微出了一層汗,她安靜了幾秒後問:“那人在做什麼?”
陸南渡視線終於從她臉上移開,平靜地朝窗邊看了過去。
江汐沒打擾他,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冷漠。
她心如擂鼓。
陸南渡還看得到,他還沒完全清醒。
就在她擔心陸南渡快不受控製的時候,他卻平靜開了口:“沒做什麼,就看著我。”
他這種反應是出乎江汐意料的。
沒等她再問什麼,陸南渡收回目光看向了她。
他說:“你快躲起來。”
江汐一愣,不明所以。
陸南渡說:“她會傷害你的。”
江汐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那些猜測都是錯的,她是否猜錯了人。
她知道自己越來越靠近答案,終是問出了口。
“她是誰?”
陸南渡看著她,沉默。
江汐沒逼問,隻是靜靜等他。
許久過後,他終於開了口。
“楚杏茹。”
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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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亮,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
江汐躺床上,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陸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