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鳳儀宮,趁四下無人, 蕭鈞看了看拂清, 道, “皇後方才那樣問, 該是發現了什麼。”
對於知己知彼的二人而言, 這個“什麼”不言而喻。
拂清笑了笑,道, “不錯,而且她八成是想利用此事來對付王爺你,王爺可得小心啊。”
試想她一個名不見經傳小小女子,自認入不了皇後的眼, 至於晏家,也從未招惹過皇後,到目前為止,這世間能叫皇後“放在心上”的, 也就隻有蕭鈞了。
難得她還知道來提醒自己, 蕭鈞也是微微一笑,隻是見她此時一點也不緊張,不禁又稍感無奈,問道,“那時晏家老夫人壽宴,那鬨事的仆婦, 是你的手筆吧?”
拂清重又做出慣有的狡黠模樣, 挑眉道, “你猜?”
蕭鈞無奈一笑,歎道,“那時種下誘因,一晃這麼多天,今日皇後才終於有所表現,你這埋得是條長線啊。”
回想晏府辦壽宴時才初秋,如今卻已是隆冬,近四個月的功夫,當然是長線了。
她並未回避,隻是笑了笑,道,“長短又有什麼關係,有用就行了唄。”
他點了點頭,倒也沒否認。
反而是她,又不無感慨的道,“常言無情最是帝王家,果然不錯,說起來,皇後也是殿下養母,從小看您長大,可是很顯然,她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
這話一出,卻似乎勾起了他的心事,就見他眸中明顯冷了下來。
他漸漸頓住腳步,道,“說的不錯,這世間,或許隻有生身之母才能做到真正為孩子好,更何況這是皇宮?然禮法當前,我卻必須要尊重這位母後。”
想來若是哪日有了利益衝突,皇後的這點撫育之情,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生母畢竟是異族,當年父皇不過是為了給他更為體麵的身份,才將他抱去了鳳儀宮,其實小時候,都是乳母在帶罷了,皇後真正為他做過什麼嗎?
並沒有。
話音落下,隻見她點了點頭,道,“明白,其實等將來王爺自己做了父親,也還是難免這種情況,比如你的孩子們,不管是誰生的,都得叫正妃母親,不是嗎?”
這話一出,明顯見他神色一頓。
她卻好似並未察覺,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王爺了解這其中滋味,那想必將來你的孩子們會好很多吧。”
語罷還彎唇對他笑了笑,大有安撫之意。
蕭鈞的目光卻忽然幽深了起來,問道,“這些事情,你從來都不在乎是嗎?”
她一怔,一臉莫名的道,“你的孩子,我在乎做什麼?”
他不語,就隻是瞧著她,心間卻愈發黯淡了下來。
是的,她的確不在乎。
因為不在乎,也從沒有想過與他的未來,所以才會雲淡風輕的說出,“他的孩子與她何乾”的這種話來。
她也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孩子,極有可能會是她所生這種可能性……
眼見他忽然沉默不語,還一臉怨尤的瞧著自己,拂清不由得一愣,想不清緣由,隻好試著問道,“王爺怎麼了?”
卻見他薄唇輕啟,隻說了三個字,“不會的。”
不會的?
她愈發一頭霧水,凝眉問道,“什麼?”
什麼不會?
隻見他仍望著自己,一臉認真的道,“我的身邊,絕不會出現那種情況,我的孩子,必定是與所愛之人而生,也一定會叫他們自小生在愛中,長在愛中。”
他有決心,如他自己幼年時那樣的情景,絕不會再在自己孩子身上出現。
這話像是許諾,包含了他堅定的決心,天知道他說出口時多麼鄭重。
然而當話音落下,卻見她微微怔了一下後,很快點頭,還道,“那很好啊!有此決心,王爺將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的!”
語罷還從袖籠裡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頭,以示鼓勵。
……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語氣。
蕭鈞一頓,再度沉默看她,她卻已將手收了回去,還催促道,“接下來我們不必再去向誰請安了吧?那就回去吧,外頭好冷。”
單是說了這麼幾句話,臉就已經快僵住了,她又單薄,並不抗凍。
他聞言隻好點頭,“走吧。”
便加快步子,與她一同往前走去。
從鳳儀宮出來,與前朝麵聖的大臣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因此鮮少遇見熟人,偶有路過的宮人,認出蕭鈞後,趕忙立在一旁垂首行禮,姿態甚是恭敬。
這些自不必理會,隻管往前走就是了,然而沒過多久,視線中卻忽然出現一人,叫兩人不約而同的一頓。
那不是彆人,卻是長公主蕭怡容。
認出蕭怡容後,蕭鈞下意識的看了看拂清,似乎有些擔憂。
拂清察覺,抬眼看了看他,歎道,“放心。”
她還沒衝動到忘了這是什麼地方,所以他的擔心實屬多餘了。
蕭鈞便沒再多少什麼,隻朝蕭怡容看去。
看她形色匆匆,莫不是有什麼急事?
蕭怡容的確行色匆匆,雖仍是一身繁瑣裝扮,卻行的甚快,轉眼就到了二人近前,看清蕭鈞後,還主動打起了招呼,“大殿下近日也進宮了?”
蕭鈞垂首行了一禮,道,“見過姑母,我今日攜側妃來拜見父皇,不知姑母為何事而來?”
蕭怡容似乎並不打算與他細說,隻是道,“我也是得了陛下傳召,尚且不知。”
說著瞧見一旁的拂清,仔細打量了一遍,卻並未同她說什麼,隻是又同蕭鈞道,“近來公主府中瑣事繁多,那日你府中辦喜事,我也沒能去成,不過無妨,待你下回娶正妃的時候,我一定攜厚禮前去。”
明明是在解釋兼賠罪,然而這話一出,蕭鈞不由得麵色一僵,而拂清心間則是一陣冷笑。
這個毒婦果然一如從前,這話說得,根本沒把她這個新進門的側妃當是個人啊。
不過她耐力很好,滿心的厭惡也並未表現出來,隻立在一旁,並未說什麼,倒是蕭鈞微微斂了神色,道,“既有急事,那姑母便快去吧,我們也正要出宮,就不耽誤了。”
蕭怡容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言語哪裡不妥,隻應了聲好,便繼續往前走去了。
眼見那毒婦漸行漸遠,拂清回頭看了看,又問蕭鈞,“以殿下之見,她今次為何進宮?”
蕭鈞道,“上回常乾在安王府酒後淫.亂的事,還未出結果,看她方才神色,想必是為此事而來。”
卻聽拂清哦了一聲,表現的興趣滿滿,“那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置?”
瞧她此時的模樣,唇角都已經翹了起來,狡黠之中還透著一絲兒壞,蕭鈞無奈道,“不是說冷嗎?車就在宮門外,快些走吧。”
她笑了笑,這才繼續往前走。
不多時,二人終於到達宮門口,蕭鈞頭戴金冠,身披鶴氅,內裡還穿著威儀蟒袍,不必說,侍衛們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行過禮後趕忙放行,還不忘知會外頭寧王府的馬車,叫趕緊來到近前,以免貴人們受凍。
趁等馬車趕來的功夫,拂清朝一旁看了看,本是無意的舉動,卻未料想竟一時楞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