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蕭鈞封號的那一刻起, 拂清心間忽然大亂。
怎麼會這樣?
原以為彆過之後各自安好, 怎麼仿佛隻是轉眼的功夫, 他就麵臨險境了?
可歎山上實在寂靜,如果不是她今日下山,竟然還要對此一無所知……
她頓了頓, 還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便忙問那兩人, “這消息可確切嗎?好端端的,寧王怎麼會中圈套呢?”
那兩人原本也都是道聽來的消息,知道的並沒多詳細, 但此時見她麵容清麗, 不由得賣弄之心頓起,麵色嚴謹的點頭道,“京中傳來的消息,自然確切, 聽聞宮中陛下還因此連召大臣議事, 事態十分嚴重。”
“要知道那寧王再神勇, 蠻族兩麵夾擊,也是沒有辦法的, 陛下雖有增兵馳援, 但趕到還需時日, 況且那匈戎人向來狡猾善戰, 便是當年衛大將軍還在時, 也沒能把他們怎麼樣, 加之現在寧王畢竟還年輕,今次能不能凱旋,恐怕要看運氣了。”
“不錯不錯,話說陛下也是難得,竟舍得將長子送去戰場,若是此次凶多吉少,可怎麼辦?”
……
原本心裡就急,眼下再將這些話聽進耳中,拂清徹底沒了吃麵的心思。
她取了兩個銅錢擱在桌上,而後,便起身出了麵館。
一路滿懷心事,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山上的。
畢竟上山還需花費時間,她午後離開市集,待走回山頂院中,已是下午。
頭頂那秋天的日頭,已經開始西斜。
師父在房中閉門讀經,她不敢打擾,將采買回的東西擱好,又去洗漱一番,沒過多久,就要煮晚飯了。
雖然中午也沒吃,但她此時並沒什麼胃口,簡單煮了些粥,準備了些小菜,先送去師父房中,再自己隨意吃了兩口,而後,也回了房。
時間還早,可心裡裝著事,經書也讀不下,她隻好又從房中出來,鬼使神差的,去書房找了一張破舊的輿圖,拿回房中查看。
這輿圖是師父早年收藏的,因著年代久遠,上頭的字跡都已經不怎麼清晰,昏黃的油燈底下,她仔細辨認著,終於找到了涼州所在。
原來那裡竟是那麼遠。
而且涼州之外,戈壁大漠又連著雪山,而雪山之外,便是那匈戎蠻族的領地了。
此時單看輿圖,她也能知曉,那裡地勢複雜且荒涼,加之此時已經深秋,邊關冷的又早,沒準早已是大雪茫茫了。
如此一來,他……他果真可以平安突出重圍嗎?
雖然宣和帝派了援兵,可戰場之上,分秒必爭,稍有耽誤,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思及這些,拂清心間頓時又沉了下來。
此前曾困擾她許久的那些內疚感,一下重又堆了上來。
油燈漸漸暗了,她放下已經看不清的輿圖,凝眉躺在床上。
她又忍不住想要埋怨他。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如若他當初接下他父皇的安排,哪裡會如今日這般身處險境的情景?
為了她這樣一個無情的人,值得嗎?
她心間又怒又氣,恨不得立刻當麵去質問他。
然而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山間蕭瑟的秋風發出呼呼聲響,並無人可以回答她。
……
如此沉重思想了半夜,拂清才終於勉強睡著。
卻哪知卻不料夢中竟也是慘烈的一片。
——她似乎正置身邊關,天色暗沉,烈風呼嘯,飛沙走石,叫人睜不開眼。她迷茫又心焦的尋覓著什麼,好不容易看到一點光亮,於是急忙飛奔了過去,待走近才發現,那是一片才打過仗的戰場,遍地火光與死屍。
她心間一緊,更加焦急起來,然而沒走幾步,卻一下見到了想找的那個人。
蕭鈞滿身是血,身中數箭,仰躺在地上,一雙眸子直直望著天,雙唇煽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那一瞬間,她隻覺得心間驟痛,隨後轟然一下,就這般醒了過來。
心在胸膛裡急跳,甚至跳到她連呼吸都發痛起來。
她一下坐起,擦去額頭冷汗,半晌,才明白自己是在做夢。
而窗外,夜色還未褪去。
時間應該還早,她卻再也無法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終於漸漸浮上了晨色,而她也在心間打好了主意。
不遠處師父房中,已經隱約傳來起床的動靜,她在心間最後想了一遍說辭,起身走了過去。
這個時辰,師父忘塵已經洗漱完畢,穿好了衣裳,此時正要去山前練劍,忽聽見敲門聲,便允了聲進,而後,就見她邁入房中。
然而她未曾開口,先跪了下來。
師父稍顯意外,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麼了?”
拂清垂首道,“師父,弟子昨日下山,聽見鄉民議論,說而今匈戎進犯邊關,而我曾與師父提及的那個人親自帥兵出征,卻不慎被困,情況十分凶險……”
話才到此,卻見師父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驚訝,須臾,方開口問道,“如此說來,你這是打算要去找他?”
拂清點了點頭,道,“請師父原諒,這麼長時間以來,弟子始終拗不過心間負疚,而今,隻能懇請師父給弟子一次機會。”
師父聞言,隻是歎道,“你可曾想過,你與他根本不是同路之人?”
拂清依然點頭道,“想過,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弟子當初才會執意離開京城。可弟子從未料到,心間歉疚卻會愈發沉重,事到如今,或許唯有前去助他一臂之力,才能撫平心結,以求日後平和。”
師父不露喜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須來問為師?所謂機會其實在於你自己,你捫心自問,難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嗎?”
這令拂清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