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種菜的事兒,沈淙又說到了下一步的打算:“爸,等消殺結束了,我和顧愷商量著想回市裡一趟。一個是去看看咱福臨的房子,再有一個,我們想回去找找家樹還有小姑。”
聽到提起顧家樹母子,沈建義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下意識的朝裡屋看了看,然後小聲問:“小愷他爸也一起去?”
“他不去,就我們兩個。”沈淙回答。
“嗯。”沈建義點頭表示讚成:“彆讓他跟著去,你們先跑一趟。真有什麼事兒,回來斟酌著說。他也一把歲數了,彆讓他難受。”
雖然沈建義沒明說,可沈淙知道他這是在說家樹的事兒。
當初地震來的時候,家樹正陪女朋友回家,還是她哥住在高層。
這一場災難下來,人能不能保得住真不好說。
還有小姑,地震發生的時候,連家樹都不在她身邊。
她當時是在避難所還是已經回了家,這根本就沒人知道。
要是在避難所還可能好點,要是回了家……
所以,不用爸爸提,沈淙他們兩口子也不可能讓公公跟著一起回去。
回市裡這一趟是勢在必行。
如果不是這邊接二連三的各種事兒,他們倆早去了。
雖然都知道去那邊的路難走,但那麼多人都走到了,他們肯定也沒問題。
除了找家樹母子,福臨的房子也是個事兒,也不能就這麼不聞不問。
當初決定留下那房子,沈淙的意思是做個備用。
想等到三四年後蟲災來的時候全家人都搬回去住。
那時候,城裡要比鄉下安全。
在此之前,那房子可以開辟出來種糧食,大不了就兩邊跑跑,也辛苦不到哪兒去。
多一處選擇,一家人的生活就多一份保障。
可誰知道就地裂了呢?
不知道那房子會不會如上輩子一樣好運,能夠在地震中留存下來。
但不管怎麼樣總得去看一眼,好歹也知道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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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也沒有想到,都沒有等沈淙兩口子出發去市裡,家樹竟然先找了過來!
那是消殺後的第五天。
前三天大家都窩在家裡沒法出門,沈淙他們幫著沈老頭一起把樓上的小菜圃給建了出來。
第四天的時候,他們竭全家之力將裹在外麵的彩條布給拆了。
第五天正想把屋裡屋外的衛生打掃一下的時候,顧家樹就跑了過來。
一進門他直接撲到了顧正初的跟前,噗通一下就給他大伯跪下了。
然後嗵嗵嗵連磕了三個頭,這才哭道:“大伯,我該死,我沒有照顧好我媽啊!她老人家沒了!”
大家這才知道,他竟然是上門來報喪的。
即便家裡人多少都有點思想準備,可顧家樹忽然弄了這麼一出,所有人還是驚呆了。
顧老爺子坐在那兒,半天半天沒有說一個字,隻有放在桌子上的手抖得控製不住。
屋子裡安靜極了,隻有顧家樹的哭泣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老爺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說:“起來吧,這也不是你的錯。”
他的聲音疲憊至極。
在這一刻沈淙竟然覺得,自己仿佛見到了上輩子的公公,那種壓抑的痛苦,那種心勁兒就要散去的倦色……
這讓她忽然萌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慌感!
讓她想快速的找點什麼事讓老人家提起心勁兒。
她看了一下還在地上跪著的顧家樹,連忙說:“爸,你先幫家樹看看腿。”
說完她主動上前攙扶住堂弟,問:“家樹你的腿怎麼回事?哪兒受傷了,怎麼一瘸一拐的?”
聽她這麼說,一家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顧家樹的腿上,顧愷也上前將他連拉帶拽的從地上攙了起來。
顧家樹起來之後,大家才看到他褲管抽上去後露出的小腿處還包裹著紗布。
傷處應該很大,紗布幾乎將他整個小腿都給包裹住了。
那紗布臟兮兮的,黑黃黑黃,也不知道在他腿上包了有多久。
看到侄子受傷,顧正初也顧不得難過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過去坐著,我看看。”
沈淙跑去另外一個屋拿來了他的出診箱。
顧家樹的腿是在地震的時候受傷的。
用他的話說就是當時地震來的時候他和女朋友婷婷正在去她哥家的路上。
然後正打電話的他就感覺到猛然一陣天旋地轉。
緊接著就眼睜睜的看著走在他前麵的婷婷摔倒,被一堵倒塌的牆重重的壓在下麵!
家樹那時候被巨大的力量甩出去了老遠,摔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等他拚了命的爬起來,想要過去把婷婷拉出來的時候,路邊的一個鐵皮廣告牌直直的砸了下來,將他還有被壓在牆下的女友全都拍在了下麵。
家樹當場就被砸暈了,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那時候的他已經被義工送到了急救站。
顧家樹被廣告牌拍出了腦震蕩,眩暈,嘔吐折磨了他好幾天,暈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什麼事兒也乾不了。
除此之外,廣告牌被撕裂開的鐵皮還深深的插-進了他小腿的肌肉裡,將他的小腿紮出了一個十幾公分的大口子,肉削下去一大塊兒!
那時候市裡亂得一團糟,醫生護士都不夠,藥品也不足。
他這樣的傷在當時的急救站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想找個能幫他縫合傷口的人都找不到。
隻能包紮一下,給了他兩片抗生素然後就讓他躺在帳篷裡乾熬。
顧家樹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等後來,市裡的秩序稍微恢複了一點,終於有醫生來給他們這些傷員重新處理了傷口。
家樹等稍微恢複了一點,能夠站得起來了,就離開了急救站。
“從急救站出來之後我立刻就回了家。可家……”
說到這裡,那麼大個的男人嗚嗚的哭了起來。
巨大的痛苦讓他無法承受,他用手捂著肚子,抽泣的抬不起頭。
“大伯,哥,我家房子沒了,整棟樓都掉地縫裡去了啊!我媽,我媽……”
他哭得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其實也不用再說了,大家都明白了他未儘之意。
他媽媽肯定是在餘震之後就回了家,然後真正的地震來時,已經沒有機會能再跑出來。
顧正初完全無法再去替侄子檢查傷口了,他坐在小凳子上,用手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慢慢流了出來。
老人沒有哭出聲,可這無聲的哭泣更看得人心裡跟著悲痛不已。
“婷婷也沒了。”
顧家樹平複了好久的情緒,才哽咽著繼續說道。
“我找到了送我去急救中心的誌願者,他們告訴我,當時也把婷婷挖出來了,可她挖出來的時候就沒氣了。”
顧家樹又說不下去了,渾身抖得像是狂風暴雨下努力掙紮的樹苗。
“彆說了,你先歇會兒。讓你嫂子給你把傷口重新包紮一下。”顧愷打斷了他的話。
沈淙趕緊打開醫藥箱,蹲到顧家樹身邊幫他處理傷口。
顧正初沒有幫忙,他坐在一邊努力的平複著情緒,整個人看上去蒼白又疲倦。
整個人都像是全在靠一口氣在硬撐。
怕孩子們聽著害怕,沈溪默默地將兒女帶回了小房間。
程茹則跑去給叔侄二人一人泡了杯茶。
給顧正初的是他之前自己配的安神茶,給顧家樹的是一杯煮得熱熱的,還在裡麵加了很多蜂蜜的紅茶。
“你剛才外麵回來,出了這麼大汗,先彆喝涼的東西,喝杯熱的緩緩再說。”
“謝謝阿姨。”顧家樹接過去,感激的說。
然後他幾乎是一口氣將那一杯茶喝得乾乾淨淨,連還略微有點燙都顧不得了。
看他這個樣子,程茹趕緊又去給他倒了一杯涼白開。
顧家樹又是一飲而儘。
沈淙解開他腿上的紗布,發現裡麵隻是略微有一點炎症,縫線的地方因為沒有完全長好的緣故,看上去有點紅腫。
總得來說問題不大。
看著她給顧家樹換了藥,又看著家樹吃下去了兩片消炎藥,顧正初才再次開了口。
他說:“這幾天你先在你沈叔和程阿姨家裡住吧,這腿還得再養養。
這段時間彆亂跑,不然將來肌肉沒長好萎縮了是會落下殘疾的。”
聽他這麼說,沈建義和程茹連連點頭:“不走了,不走了,就在這兒住著!先把腿養好,這是大事,彆的什麼事兒都往後靠靠。”
家樹這一次沒有再抗拒。
他擦乾淨臉上的眼淚,衝兩位老人感激的說:“叔叔阿姨,那要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先住幾天,等腿好了就走。”
“一家人不說這客氣話!”沈建義大手一揮,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然後看向顧愷吩咐道:“去給你弟倒點水,幫著他把頭洗洗。這腿是不是不能見水?那就用塑料袋裹一下,那麼遠跑過來,這麼熱的天怎麼也得洗個澡。”
然後他又看向老伴:“去給家樹做口吃的吧,他這幾天肯定沒有吃好。”
說到這兒,他又忍不住搖頭歎氣:“小孩兒這是遭大罪了啊!”
顧家樹是真的遭罪了。
先不說他受的那些傷,光看身上那臟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T恤,還有那黏成了一縷一縷的頭發,乾裂出血口子的嘴唇……
就知道在市裡的這段日子是多麼的不好過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