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樹在城裡受了那麼多罪,家也沒了,媽也沒了,小孩兒隻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
他覺得他老哥肯定是舍不得這個侄子回去的。
但留家樹的話,顧哥肯定不好說,畢竟這說到底是自己家房子。
那麼就由他來說好了。
可家樹顯然也是真的不想留在這兒,他語氣很好,態度卻非常得堅決。
他說:“叔,我知道你和阿姨是真心留我,我也不是跟你們客氣。咱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們拐彎說那些虛話,我必須得回去。”
他苦笑了一下:“我今年二十七了,一場地震將我的生活全部打碎,害得我家破人亡,什麼也沒了。
可既然沒死就總得想好以後要怎麼活!
我知道我留在這兒,家裡人都會對我很好,咱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也能過得不錯。
但我能乾什麼呢?
咱家不缺勞動力,我也沒什麼特彆出色的本領,我留在這兒幫不了家裡什麼忙。”
看沈建義要反駁,他趕緊繼續:“叔,我總得自立。現在市裡有機會,我拚一把,好歹也得給自己混一個家。
我想著趁年輕、有勁兒,好好的努力一下,沒準兒過不了兩年我又立住了呢。”
這話說得誰也無法反駁。
顧家樹並不是一個沒有能力的人,不然他也不能二十幾歲就自己賺錢湊足了首付,買了房子。
這種人除非你一棒子把他打死,但凡給他一個機會,他都能重新站起來。
沈建義沒法再說挽留的話了。
看爸爸不吭聲了,沈淙才開了口,她問出了自己一直惦記的問題。
“家樹,你在市裡待的這幾天有沒有去福臨看看,知不知道那邊什麼情況?”
顧家樹慚愧的搖了搖頭。
“嫂子,對不起,我真沒來及去看。我從急救站出來先回了家,然後又去找了婷婷。我這邊甚至都還沒有找到她們的屍首,那邊就開始全城消殺了。等消殺結束我就急著往這兒趕。”
他的聲音再次變得沉痛無比。
“沒事,我就是問問。”
沈淙安撫道:“反正我和你哥這幾天一直商量著回去一趟,等回去了什麼情況自然就知道了。”
顧家樹抹了下眼睛,說:“福臨在北城,據說那兒是咱整個北寧受災情況最輕的地方。說是那邊好多房子都保住了。你們回去看看也行,我覺得沒準兒福臨不會出什麼事兒,那房子也是新蓋沒幾年。”
聽他們說到回城,一直沒有開口的顧正初終於說道:“你們彆急著回去,等等家樹。等他的腿再養幾天,到時候你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顧。”
老爺子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他是同意家樹回市裡的。
既然他發了話,沈淙夫妻兩個自然答應了下來。
顧家樹在沈家住了一個星期。
這一周的時間,他除了陪大伯還有沈家二老說說話之外,其他的時間全都泡在三樓四樓那新建的育苗室了。
顧家樹小時候是在農村待過的,一直到他初中的時候爸爸去世,他大伯想辦法把他辦到城裡來上學,他才和他媽一起搬到了市裡。
所以論起田裡的那些事兒,和真正的莊稼把式沒法比,但和沈建義比,他還真不差啥。
聽沈建義跟他說了家裡下一步的打算,知道這邊準備要在家裡搞小型農場,種菜,養魚,甚至還有可能在家裡種糧食之後,家樹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所以我說你不用走啊!在家也不是沒活兒乾。等這些弄起來,乾不完的活兒,咱自己家人都不一定夠用!”沈建義又開始了再一輪的遊說。
家樹一笑:“需要幫忙我再來!現在這點兒活,光我姨還有小溪姐順便看一眼就夠了,用不著專門盯著。”
說到這兒,他憨憨的撓了下頭,問:“叔,你這兒菜種有沒有多的,能不能給我一點?我也不要多,多了我也沒地方種,你就給我點小白菜之類的,我弄個盆種上,將來也有點綠葉子菜吃。”
這沈建義如何能不答應?立刻就讓他去找沈淙拿。
沈淙卻另有打算。
她沒有給顧家樹菜種,而是跟他講一切都等回市裡看了再說。
顧家樹本來就對這個堂嫂有點怯怯的,聽她這麼說,連問回市裡再說什麼都不敢問。
他們決定回市裡的那天,程茹一大早就起了,在廚房裡忙碌了半晌給他們三個人準備了好多吃的東西。
當然其中大部分是給家樹準備的。
光各種真空包裝的牛肉,香腸,火腿就給他準備了一大包。
直裝的顧家樹連聲拒絕,說拿回去自己也沒有地方擱,晚上住在集體大通鋪,帶這些不方便。
程茹這才無奈的停了手。
回市裡這一路其實還算順利。
首先,去鎮上的那個通道已經被打通。
然後估計後來大家為了行走方便,還專門把路給平了平,那些過於坎坷的溝坎兒都不見了。
所以雖然還談不上特彆平坦,但走起來至少不用再害怕隨時會被絆倒摔跟頭。
過了那個通道的路就更好走了。
那個未建成的小區現在已經變成了工程隊的臨時駐紮點,他們接活、派活之類都在這裡。
附近的人們都知道,需要工程隊的時候也會專門找到這兒。
為了運貨方便,加上他們又有設備,這邊的路修的要比通道那邊好太多了。
沈淙覺得就算是汽車應該也能勉強通過。
可這樣的好路在出了鎮子之後就沒有了。
之後的路就有點類似於沈淙他們第一次出門時走過的狀態,很顯然大家的進度還沒有趕上,人流量少的地區一時還顧不過來。
而這,也讓他們夫妻倆又一次真實的感受到了地震所帶來的災難。
青山鎮的位置是正處於北寧和迎水小區正中間的。
從小區走到青山鎮,三個人用了兩個多小時,可從青山走到市裡,他們卻足足走了大半天。
進到市區的時候天都黑了。
好在路上的時候三個人就商量好了,回來後直接去福臨,所以他們稍微繞了點兒道,從城市的北邊進了城。
這樣從進城到福臨,他們又走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這一路走下來,沈淙相信了家樹之前說的話,北城這邊受災情況確實比彆的地方要好很多。
至少目前所走過的地方,他們還能認出來是哪兒。
哪怕房屋倒塌了,哪怕路斷了,可仔細看至少還能看出點之前的影子。
不像是彆的地方,他們之前還從北寧的東邊路過了一下,發現那邊的高速路都斷了。
城市入口和高速之間裂了一個大口子,那入口所在的位置被擠了起來,竟然高高的懸在半空中,看上去又有點可笑,又讓人心寒。
三個人越走覺得希望越大,因為這裡和彆的地方確實不一樣,周圍沒有見到大的裂縫不說,一路上他們已經看到好幾座高樓佇立在兩邊了。
果然,又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鐘,顧愷就興奮的提高了音量,說:“家還在呢!”
說著話,他將手裡提著的應急燈高高的舉起。
就著那昏黃的燈光,三人真的看到遠遠的地方有幾個高高的黑影。
看位置,正是福臨小區的方向。
三人腳步更快了,連之前的疲累仿佛都少了很多。
隻可惜在快要到達小區的時候,還是遇到了攔路虎。
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了很大一片建築廢墟。
看得出那應該是幾棟高層前麵的多層住宅倒塌了。
這些多層住宅不屬於福臨小區,是一個在小區前麵的單位家屬院。
那房子都很老了,而且建的密密麻麻。
現在一塌就是一大片,將去往福臨的通道擋得嚴嚴實實。
三個人站在廢墟前一籌莫展。
主要是天已經黑透了,而且現在整個城市都沒有電,更彆說路燈了。
到處黑漆漆的。
光靠一個應急燈在這樣完全陌生,又特彆糟糕的環境中想要探路,是一件太過於危險的事。
三個人就算是再著急,也不得不選擇在這附近找地方暫時湊合一個晚上,等天亮了再想辦法回家。
好在對於可能會夜宿野外三個人提前也是有思想準備的。
有家樹在,沈淙不好從空間往外拿東西,所以他們提前就準備好了睡袋和隔濕墊。
這些都在顧愷的背上背著。
三個人找了一塊兒相對平坦的地方,將隔濕墊鋪好坐了下來。
拿出食物隨便吃了一點兒,三個人立刻就精疲力儘的睡了過去,連話都沒說一句。
因為大家都知道,明天不知道還有多少事在前麵等著呢,誰也不想在彆的方麵浪費精力。
夏天的天亮得早,第二天三個人不到六點就全都醒了。
他們隨便收拾了一下,就開始找回家的路。
其實醒來之後,三個人都特彆的高興,因為隨著天亮,遠處的那幾棟房子就看得更清楚了。
他們現在非常確定福臨的房子沒有塌,他們的家還在!
這讓他們即使依然很疲倦,可也充滿了動力。
幾個人圍著廢墟走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通過的路。
一來那些倒塌的房子一座挨著一座,交疊在一起實在是太高了!
想要從上麵越過根本不可能。
再有,這種老房子牆體的堅固度和後期建的高層沒法比。
打個比方,沈淙和顧愷敢從鎮子中間那個高層斷裂形成的通道走過去,可他們卻不敢在這些建築殘骸裡行走。
因為這些牆體全震酥了。即便那些看上去還有支持力,暫時沒有倒塌的,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刻它不會突然塌下來。
這樣的風險不冒也罷。
好在最後他們還算是比較幸運,在轉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竟然遇到了一個路人。
在開出用一包壓縮餅乾做報酬的條件之後,那人答應帶他們從一條新開辟出來的小路去福臨。
聽到堂嫂說要給那人一包壓縮餅乾,顧家樹心疼的眼睛鼻子都皺在了一起。
可跟著那人走了一趟後,他不得不承認,這餅乾不給都不行!
因為那路實在太特麼的不好找了!
要穿過好幾條莫名多出來的過道不說,竟然還要從好幾戶被壓塌了的一樓人家家裡穿過去!
不是在這個院子裡住長久了的人,打死也找不著這樣的路啊!
這樣七饒八繞的,等三個人終於來到家門口的時候都差不多快要中午了。
雖然周圍的環境還是受到了很大的破壞,可他們所住的這棟樓從外觀上看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
隻有樓前地下車庫的房頂塌了,將車庫蓋得嚴嚴實實,幾乎不複存在。
還有就是一樓大廳的玻璃門完全不見,大廳裡那幾個自動售賣機也沒了蹤影。
不過,這已經比他們預想的不知道好了幾百倍!
三個人在樓下稍事休息了一下,就開始爬樓。
十九樓是一個艱巨的目標,可和走了整整一天的路相比,實在沒什麼可怕的。
沈淙依然背著大包,卻悄悄的將包裡的東西都移進了空間。
她還趁站在顧愷背後的時候,把他包裡背的重東西也移了進去。
隻有家樹的沒辦法。
好在因為他腿受傷,原本背的那個背包也是三個中最輕的,上個樓應該也不算太艱難。
三個人順著樓梯往上爬,一路上竟然還遇到了好幾個住在低樓層的鄰居。
他們有上有下,可幾乎所有人的手裡全都拿著水桶,水盆,還有人拿著那種大的飲水機專用礦泉水桶。
“現在已經是送水車送水了嗎?”沈淙下意識的問道。
“是啊,現在市裡大部分地方都得靠送水車送水。市裡的地下水管道基本上都不能用了,雖然一直說搶修,可這麼久了也沒見修出個結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自來水才能通呢。”家樹感慨道。
上輩子乾旱持續了整整兩年,沈淙對於這種送水車供水早就習慣了。
聽了家樹的話,隻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大的感觸。
顧愷卻明顯表現出了震驚。
他抬頭看了眼樓梯,小聲的嘀咕了句:“幸好沒住這兒,不然每天光提水就能要了我的命!”
直把家樹說得笑了起來。
他忍不住地調侃道:“哥,你彆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多少人想這麼提水都沒機會呢!你讓我住這兒吧,我不怕被要命。”
沈淙白了他一眼:“帶你來不就是讓你住這兒嘛,不然我們為什麼等你這幾天?”
一句話把家樹震得直接呆在了當地。
“嫂子,這房子……你真讓我住啊?”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不然呢?”沈淙反問:“我房子空著,閒著,白放著,然後讓你去睡大通鋪?你是真不把我當親嫂子啊!”
說得顧家樹頓時臉皮紫漲。
幾個人說著話卻並不耽誤爬樓,呼哧呼哧的總算是爬到了頂層。
因為得知自己可以住在這裡,家樹看上去比那兩口子還雀躍呢,腿也不疼了,走路腳下像是有彈簧。
第一個跑出了樓道口。
可剛出樓道口他就停了下來,那猛地一刹車,差點沒讓緊隨其後的顧愷直接撞他身上!
“你乾什麼,怎麼這麼冒失。”顧愷氣得推了他一下。
家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伸手指了指前麵。
夫妻倆一起往前看,這才發現電梯口通往自家去的那個過道處,不知道被誰用破家具,爛木頭還有石塊把兩邊都給封死了。
正中間的地方倒是留了個可允許一人通過的小過道,但此刻那裡卻堵了一扇爛了半邊的破鐵門。
沈淙上前推了推,沒有推動。
看樣子那鐵門後麵一定還被放了重物,這是徹徹底底將他們回家的路給封住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