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一場意外,發生在他上中學之前,人還身在英國的時候。
作為跡部家的獨子,跡部景吾從小到大遭遇過的“惡意”絕不算少。
那些針對跡部家的惡性犯罪,跡部景吾自認了解頗多,並不會因此而慌亂。可當真正的災難降臨之時,家財萬貫的財閥繼承人猛然驚覺:
自己同普通人並無多少區彆。
惡意並非針對某個個人而來,更像是無法抵禦的自然災害,肆意狂妄地吞沒眼前的一切。
記憶裡的那一天,天空一片血紅,巨大化的敵人幾乎摧毀了整個城市,燎原業火像是將地平也點燃。
沒有人分得清周遭的驚叫與呼救由誰發出,大地碎裂,高樓傾塌,一切秩序在暴力麵前都化作烏有,所有人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苦苦掙紮,等待著英雄的到來。
跡部景吾本來也可以這樣做,他幸運地沒有在最初的一波襲擊中受傷,本來不至於之後進一步陷入險境。
可惜,少年那時年紀雖然不大,自身獨特的意識和觀念卻已成型,原地等待救援絕不是跡部的風格,在尚且有足夠自救空間的前提下,不付出行動反而將一切希望托付在職業英雄身上,這在跡部看來無疑是一種自我墮落、令人感到羞恥行為。
擁有這樣想法的少年,並不是英雄社會的反對者。
他所批判並唾棄的,隻不過是越發滋長了惰性、成為英雄身上的寄生蟲的那一部分民眾。
大少爺等衝擊的餘波過去,第一時間確認了自己所在區域的安全,他所乘坐的轎車前方被倒下的樹木砸中,萬幸周圍的保鏢們行動及時,雖然司機受了重傷,卻還勉強可以支持。
財閥繼承人不容動搖的指令在這時,化為某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周遭的成年人下意識地聽從他的指揮,開始艱難地互相攙扶,向遠離戰場的地方轉移。
這一支人數不多的自救隊伍,很快遇到了另一批數量龐大的轉移人群。
跡部一向自負擁有最為敏銳的洞察力,隻一個照麵,他就看出新出現的這群人與其他幸存者的不同。
儘管在距離此地不遠處,敵人仍在肆意破壞,這群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人們,卻在揮之不去的慌亂中仍然保持著一線鎮定。
成年人將孩子們聚集在最安全的中心地帶,輕傷者照顧著重傷者,尚有餘力的人在周遭的廢墟瓦礫中搜索幸存者,職業英雄的救援還未到來,在這裡的人們卻已經自食其力,爬出了絕望的深淵。
而作為這一切的中心,跡部看到了一個和他的年紀相差仿佛的女孩子。
就算是在如此困境之中,對方身上也依然閃耀著自信與堅定,唇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目光中帶著正視前方的力量,讓人覺得似乎隻要呆在她身邊,心中就能夠安定下來,獲得直麵苦難的勇氣。
這是跡部景吾初次見鬼島伊月。
而對此人這樣的第一印象,則一直延續至今。
數年前在那場災難中大鬨一番的敵人最終被恰好身在英國的歐爾麥特擊敗,而跡部景吾與鬼島伊月在這場事件中的交集,還遠不止如此。
如果說有誰最相信鬼島伊月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職業英雄,那個人無疑就是跡部景吾。
紅發女孩令跡部看到了英雄社會發生某種轉變的可能性,不同於歐爾麥特那樣令人全心依賴的強大,鬼島伊月所有的,是另一種鼓舞人的力量。
作為共同經曆一切的另一位當事人,伊月卻對於跡部給出的這些評價一無所知。
她早就習慣了大少爺日常抬著下巴看人,嘴裡說不出多少好話,驕傲得就差孔雀開屏原地起飛,自然想不到自己當時的表現得到了如此高的評價,就差要被誇出花來。
按伊月的想法,她那時的作為隻能說差強人意——在帶著一批人順利和救援隊碰頭後,又因一時熱血上頭而返回中心區域救人,結果自己弄得灰頭土臉不說,還差點讓跟著她一起的小夥伴置身於險境,實在很不應該。
雖然當時大少爺幾經猶豫,還是自己選擇咬著牙跟上了。
但是考慮到對方的自保能力,現在想想,那時候她其實是應該製止對方跟著自己冒險的。
端著香檳杯,晃動著裡麵金黃透亮的酒液,伊月卻還一口也沒有動過。
她謹記自己未成年人的身份,就算知道這種香檳酒多半酒精含量很低甚至沒有,也不是很有興趣去嘗試。
在正式決定要以職業英雄為目標後,她在這種方麵總對自己要求頗嚴。
此時,伊月正身穿樣式簡單活潑的禮服裙,出席這場名為‘英雄活動支援’,簡稱‘EKS’的晚宴,會場光潔明亮,金碧輝煌,排場十分到位。據說今天的宴會主旨在於探討英雄活動中的場地提供與城市重建,因此不僅是大財閥如跡部會收到邀請,專營建築這方麵的鬼島家也被列為來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