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鬼燈說這句話時仍然維持著平穩的語調,像是公事公辦,客觀求實的樣子,但是伊月可以肯定,這個鬼神絕對就是在故意使壞,並且還樂在其中。
他絕對是一直故意打斷自己坦白的。
不過就算知道對方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一本正經,對於現在的情形也沒有什麼太大影響,疑似被消遣了一通,伊月卻沒有升起半點要還擊的念頭。
她一向充滿野性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地獄輔佐官絕對是一個不惹為妙的厲害角色,這種感覺與曾經直麵AFO時有些許相似,而這兩個人物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
伊月能感覺出,鬼燈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知道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作為一個適應力極強,並且對自身很有自信的人,伊月也有這類人難免會有的通病,那就是過於隨遇而安。
對於她來說,隻要知道對方沒有惡意,那麼接下來該采取什麼樣的行動,就變得簡單多了。
伊月立刻將關注的焦點放在了手中的一紙合約上。
這其中提及的大部分事宜,在她看來首先昭示了一件事——
“所以說……我還活著?”
這是她不得不最先注意的一點,興奮和期待令女孩的雙頰泛紅,兩眼閃閃發亮。
而鬼燈這回也沒有壞心地故意潑冷水,直接肯定了她的說法。
伊月歡呼起來,一直隱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隨即又不免心生疑惑,如果她沒有死,那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死後才該來的世界?
“說到這件事,我也想問鬼島君你。”
在被提出了疑問之後,地獄輔佐官反而反問道,“以前倒是有幾個連通地獄的入口沒有被封上,偶爾也有人類誤入,但是現在應該已經全部被填上了才對。”
“鬼島君到底是從哪裡進入地獄的呢。”
黑發鬼神又做出了微微歪頭思考的動作,這似乎是他的習慣,由身材高大麵色嚴肅的鬼神做出來,在旁人看來竟然還有一點詭異的可愛感。
伊月也歪了歪頭,食指點在下巴上做思考狀,“我也隻是跳進了神社裡的一口荒井中而已……難道說那口井就是地獄的入口嗎?”
鬼燈用手托著下巴,“雖然我想應該不太可能,但是還是有先去排查一下的必要。”
“啊。”伊月突然想起另一件可能相關的事,於是豎起食指,“說起來,我是被一個從天而降長相奇怪,像羊又像牛,身上似乎還有不少眼睛的獸類撞到,才會掉進荒井的。不知道這事……”
有沒有什麼影響……
話說到一半,她就被身上似乎突然間燃起怨念的黑影,整個人都變得殺意滿滿的鬼神嚇了一跳。
“那隻淫獸……”
對方說話時帶上了一股咬牙切齒的陰森感覺。
“果然隻要有那家夥出現,就不會有什麼好事,嘖,居然還好意思厚著臉皮自稱瑞獸……”
他十分露骨地不爽咋舌,然後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伊月。
“我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不過,這大概並不是你會落入地獄的根本原因。”
說著不是根本原因,輔佐官的下一句話卻是:
“但是一切因其而起卻是事實,將賬全部算在那家夥頭上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對那家夥很不爽,所以如果想要‘討回公道’,我也會全力幫忙。”
他掏出紙筆飛快地計算著:
“首先,我的建議是向那家夥申請人身傷害的賠償以及精神損失的費用,啊對了,還要加上地獄的設施損害費。另外,如果你現在簽了這份合同的話,還可以再算上公務妨礙費……”
伊月立刻揮手拍板:“簽了!”
本來就沒有打算要拒絕,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想到那個害自己提心吊膽了這麼久的家夥,她不禁上下掂量起自己的狼牙棒,露出了一個同樣帶有森森黑氣的笑容,對於在這件事上異常熱心幫忙的鬼燈的行為充滿認同。
就算不能現在立刻把那頭獸類拉出來暴打,光是聽著這不斷向上積累的賠償金的金額,也足夠叫她解氣的了。
不過雖然和鬼神在奇怪的方麵達成了奇怪的共識,在地獄這邊排查食骨井的情況之前,再討論也討論不出結果,最後鬼燈隻能不怎麼滿意地暫時得出結論:
“或許鬼島君就是那種非常容易“下地獄”的體質吧,說不定比起在現世,早一點死掉來地獄會更適合你。地獄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歡迎能夠壓榨的勞工……啊不是,是歡迎像鬼島君一樣的人才,這是最新製作的宣傳冊,請務必考慮一下。”
非常容易“下地獄”什麼的……從對方前後的語句來判斷,這似乎是一句誇獎。
這麼像是詛咒的誇獎,伊月覺得大約是遇不到第二回了。
她滿頭黑線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小冊子,總覺得在這位緊急改口之前,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很不人道的單語。
……算了。
有一種深究下去絕對是自己倒黴的不詳預感。
在這位輔佐官大人麵前,伊月決定儘量把自己凹成一個乖巧.jpg
不過雖然她心中充滿了對大佬直覺性的敬畏,在旁人看來,一人一鬼卻是溝通順暢,偶爾的小動作出奇地統一,甚至連拎著狼牙棒的動作都迷之相似——儘管兩人五官差異頗大,站在一起時,還是給人帶來了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這令從剛剛起就因為反應過來自己錯將人類看作同胞,生怕被上司記過而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獄卒不禁頭暈眼花。
雖然知道其中一個是貨真價實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