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狼煙, 王者之爭,一場大戰避無可避。
比水流招募勇闖副本的頭鐵玩家還需要一些時間,他語氣平淡地告訴我不用著急, 可以安心度完假再回東京團建。
從他體貼的話語中,我嗅到不容置喙的殺意。
暴風雨前的最後一絲寧靜,黎明的魚肚白會在何時來臨?
本著來都來了不玩白不玩的原則, 我索性放寬心掏出自己寫滿度假計劃的小本本, 預備在最後幾天前往各大網紅店花樣打卡。
太宰治有時候和我一起四處遊蕩, 有時候不知道跑到哪個酒吧去搭訕小姐姐, 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我尋思他好歹是一個成年男性,不至於被人騙去賣錢, 以他的個性倒很可能反把人家賣了。
為此我心情忐忑的二十四小時都把手機鈴聲開到最大, 生怕漏接當地警局打來的保釋電話, 隨時準備劫獄救出我罪惡的監護人。
好在太宰治並沒有如此喪心病狂,除了刻意與我岔開作息之外,他看起來一切如常。
是擔心我麵對他不自在, 還是害怕我胡攪蠻纏?
太宰治對火熱追求他的女生有多避之不及我再清楚不過,我甚至親自上手替他解決過不知道多少次桃花債。我不會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他該對我多些信心的。
誤會的話, 說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非要躲著我呢?
太宰治這個人是真的很難搞, 你永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摸出了一些規律,但他的難搞程度與時俱進、自動更新, 在我沒有察覺的時候猛然上漲幾千個百分點。
我向來善解人意, 為了順太宰治的意避開和他的尷尬接觸, 我臨時加入了一個小旅遊團,旅遊團中有幾個很熱情的同齡男女,自來熟願意帶我一起玩。
“哇哦, 你一個人嗎?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起玩怎麼樣?我知道很多很不錯的店!”金發小哥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用腔調奇怪的英語對我嘰裡呱啦一通比劃。
我掛著禮貌的微笑聽完了他的鳥語,雖然半個字都沒聽懂,但不妨礙我欣然答應他的邀約,因為這小哥推薦的烤腸店真的超美味,我完全沒有抵抗力。
“是的,我是一個人,明天見。”我學著他的樣子比劃出一個很酷的告彆手勢,小哥非常開心地對我揮手,與我在酒店門口告彆。
“他是千夜新交的朋友嗎?”太宰治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我身邊,目光在遠處的金毛頭上一閃而過,“明天約好出去玩?”
“是呀,我報了一個臨時一日遊旅行團。”我無所謂地點頭,“太宰先生是要去酒吧嗎?記得帶上解酒的薄荷糖,不可以空腹喝酒哦。”
“啊,我會記得的。”太宰治輕聲答應,他站在原地沒有動,我伸了個懶腰越過他身側,準備回房間洗漱。
少女的衣服袖口隨著步伐的走動在空中蕩起弧光,太宰治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抬起又放下,最終放任柔軟的布料從指縫中溜走。
我無知無覺地越過他,擺放在酒店大廳的綠蘿隔開我們的身影,電梯鐵門緩緩緊閉,隻留下一道孤寂的剪影。
我跟我的團,他喝他的酒,本該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我是這麼想的。
可想而知,我第二天在團隊中看到和領隊姐姐談笑生風的太宰治時有多麼懵圈,他分明看見了我,隻投來淺淺一瞥,然後就像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避開我的視線,若無其事地接上領隊姐姐拋來的話題。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我有那麼嚇人嗎?你過分了喂。
“嗨!你來的好晚,我還以為你不想和我一起玩呢。”小跑過來的金發小哥興奮地伸手去拍我的肩膀,手剛剛準備落下,忽然不自在地縮回來搓了搓胳膊,整張臉皺起來,“怎麼突然這麼冷……誰在瞪我?”
太宰治:死亡凝視。
“是你的錯覺吧。”我哈哈乾笑兩聲帶過這個不能細想的話題,再說下去我怕我明天得去海灘邊撈小哥的屍體,罪過罪過。
“哦哦,”粗線條的小哥忽略了靈感對他的提醒,繼續興奮地和我聊天,“我跟你說,這裡最棒的披薩店……”
他真的很健談,我認真聽他唱rap似的一通演說,在我的小本本上瘋狂記筆記,刪刪改改接下來幾天的行程。
不知道為什麼,夏威夷的天氣明明十分舒適,我的腳底卻逐漸湧出一股惡寒,硬生生把我拉回北海道的冬天,瑟瑟發抖。
我機械似的回頭,脖頸發出一卡一卡的聲音,和背後的太宰治對上視線。
我:喵喵喵???
您有毛病嗎?想躲著我的是你,不理人的是你,為什麼現在要對我擺出一張棄婦臉,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渣女一樣?
我一回頭,太宰治反而不看我了,他避開我的目光隨口說了些無厘頭的笑話,把領隊姐姐逗笑得花枝亂顛。
你這個雙標人,故意的嗎?
我火氣上湧,在心裡嗬了一聲,對金發小哥露出一個微笑,“請繼續說吧,我對披薩店很感興趣。”
“你也喜歡披薩?真是太巧了!”樂觀派的小哥忽略剛剛不和諧的插曲,“山姆大叔用的烤箱進口自德國,它的功率能達到巴拉巴拉……它的內部結構非常精妙……”
談起自己的專業領域,小哥口若懸河,一串串複雜的數據像珠子一樣從他口中蹦出,聽得我頭都是大的。
和女孩子聊天聊機械工程的男生即使再外向也不會受歡迎的,以我專業的海王素養,我在心裡給小哥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想表現自己的優點、分享自己的愛好沒有錯,但對初次見麵的人這樣搭訕,你的段位莫不是廢鐵?
我看向他的目光逐漸和藹:相逢即是有緣,傻孩子,姐姐教你兩招吧。
正試圖全方麵展現自己人格魅力的金發小哥:?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論談判技巧,小哥在我麵前隻是個弟弟,在我開口的那一刹那,話語權就完全不屬於他了,把麥拿來,是時候讓你看看真正的技術了。
我不懂山姆大叔披薩店的烤箱運作原理,但論撩妹,全場隻有那隻吃錯藥的繃帶精勉強可以與我比擬。
“太宰君?”不遠處的領隊姐姐揶揄地努了努嘴,“你一直在看那個女孩子,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再不去阻止的話,凱文就快把她約到手了喲。”
“小姐彆開我的玩笑了。”太宰治輕輕聳了聳肩,漂亮的眉眼彎下來笑笑,眼睫投下一片陰影,“千夜要是那麼容易被搞到手,我也不至於在這裡被小姐嘲笑。”
“但是,那孩子也很在乎太宰君吧?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了好多次呢。”領隊姐姐捂住唇,“和凱文說話的時候超──敷衍的,與太宰君未免也太像了點。”
“畢竟是我教出來的孩子嘛。”太宰治狀似泄氣地垮下肩膀,“小姐也覺得這樣很彆扭吧,倒顯得我很無理取鬨一樣。”
但是不行啊,他正在懸崖邊搖搖欲墜,進或者退都是死局。
借著酒意宣泄的親吻仿佛開閘的洪水,將他們之間曖昧不明的玻璃紙一下捅破,再怎樣修複都是徒勞。
太宰治知道自己沒有醉,千夜的唇帶著少女特有的甜香味道,早晨從他的大衣口袋中拿走的糖果在夜晚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他身邊,醞著微醺的酒,黑曜石般的眼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她一開始隻循著本能啃咬,像急切覓食的小動物。太宰治短暫地接過主導權,隻稍稍引導了一下,千夜學著他的樣子反客為主,骨子裡不服輸的狠勁在醉酒之下顯露無疑。
初次接吻的羞澀在酒精的作用下趨近於零,她可能把太宰治當成了某個蠻好玩的玩具,用舌尖舔吻著太宰治的唇齒,眼睛裡寫滿躍躍欲試。
如果繼續下去,事態真的會不可收拾。
太宰治撐在千夜耳邊的手緊了緊,緩緩直起身,試圖從她身上離開。像離開黏膩的沼澤,四麵八方的拉力都在迫使他放棄。
匆匆站起身,太宰治用被子把胡來的醉鬼裹得嚴嚴實實,拇指拭去唇角透明的液體,難得狼狽。他喘著氣頓了頓,低下頭看著被子中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瞅著他的小混蛋,無可奈何地低頭吻了吻千夜的額頭,小聲說:“睡吧,改天再和你算賬。”
這筆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清算,但看那道匆匆逃離的背影,這一局究竟誰輸誰贏呢……
曖昧的氣氛灼燒理智,隻是一時衝動而已,太宰治想,如果時間重回一次,她會後悔這個吻。
第二天見到的千夜穿著她最漂亮的衣服,像奔赴戰場一樣鄭重。她的腳步一如往昔的堅定,瞳孔中的遲疑和茫然卻沒有逃過太宰治的眼睛。
太突然了,她還沒有準備好,隻是循著本能和責任心邁出了這一步。
太宰治不敢答應她,他分明知道,隻要自己願意和她走,那雙昨晚他吻過唇就會吐露出隻在夢中出現的深情愛意。
寶藏的守關人如約來到他麵前,伸出自己的手──“我遵守諾言,將自己獻給你。作為交換,把你的全部交給我吧。”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不能在一開始就建立牢不可破的聯係,岌岌可危的蛛絲終有中斷的一天。
擁有的東西,在得到它的那一刻就注定會有失去的那天。
太宰治獨獨接受不了這一點。
“也不隻這點吧。”太宰治喃喃地說,“把自己交出去什麼的,我果然還是……”不行啊。
但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