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的第九十六天(1 / 2)

窗外的寒風呼啦啦地吹, 乾枯的枝葉與殘骸一路裹挾卷風而上,伴隨著室內壁爐啪啪炸響的柴火聲,一室靜逸。

下崗少女再就業求職現場, 果戈裡的白色鬥篷遮住了我的頭頂, 被迫縮小視野的我隻能微微垂下眼眸和癱在椅子上的瘦弱青年對視。

他看著我:“……”

我看著他:“……”

氣氛一時非常尷尬,窗外的烏鴉嘎嘎飛過,發出嘲諷愚蠢人類的聲音。

按道理, 作為一個行走的快樂源泉,冷場與尷尬都與我無緣,本大師走過的地方處處充滿歡聲笑語, 沙雕們排著隊扭秧歌跳恰恰, 一派宇宙大和諧。沒有什麼是一段相聲解決不了的,實在不行就再加一個精選小品。

而且我麵前這個男人是我的最終麵試官,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遞上簡曆開始吹噓(劃掉)介紹自己過往的工作經驗與理想工資, 拿下這份貌似包食宿的短期工作, 打入敵人內部,瓦解邪惡陰謀拯救世界。

但問題的關鍵是,我沒有忘記自己的新劇本:

我, 一個悲慘的打工人, 因為恐怖男爵魔人君的商戰吞並計劃慘遭失業,差一點點就要淪落到小酒館後廚刷盤子刷到昏天黑地。又因為編排新老板的瑪麗蘇雷文被未來同事聽見而直接通過初試,求職過程異常坎坷扭曲。

插句題外話,我好喜歡果戈裡, 我們藝術家就是如此不走尋常路,看對眼隻需要一個契機:沒人能拒絕狗血文學,沒有人!

我的大作多麼悅耳動聽,可惜正主無緣欣賞:我怕他氣得腦子一熱, 大半夜噸噸噸灌一瓶伏特加提槍踢開我的房門,一通biubiubiu送我歸西。論熬夜能力我比不過這隻晝伏夜出的西伯利亞大倉鼠,這顆芝麻餡的湯圓著實有點黑心。

披著小白花表皮的大倉鼠還睜著他清澈的雙眸凝視我,我單方麵和他掰頭半天,最終我認輸地低頭揉了揉乾澀的眼睛。

真厲害啊,這人都不帶眨眼的嗎?不愧是幕後大BOSS,強無敵。

提問:當一位可憐的打工仔遇見導致她悲慘失業的黑心老板時,她是應該先給他一拳還是一腳,在這位老板很可能成為她下家BOSS的情況下?

答曰:當你的老板疑似熬夜猝死未遂時,毆打之前記得保留證據,避免碰瓷。加油,鋼鐵意誌的打工人,用你沙包大的鐵拳打碎007的詛咒!

我認真揣摩自己的新人設,看了看自己的社會主義鐵拳與魔人君弱不經風的身軀,在一拳送他進醫院和給他煲個湯補補腎中搖擺不定。

作為太宰治心愛的弟子,在親口嘗試過他驚世駭俗的活力清燉豬血之後,我悟了:所謂活力清燉係列,正是破而後立死而複生的集大成者,一口下去直通地獄,洗胃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對厭食症患者尤其有效,在吃過一口-活力清燉係列產品後,吃鯡魚罐頭都是香的。

一看這個熬夜貧血體弱的孩子就沒好好吃飯,很需要黑暗料理疏解疏解他的味覺,廚房在哪?我給你露一手。

雖然我是來應聘程序員不是來應聘廚娘的,但料理是我永恒的愛好。從末廣鐵腸先生那裡學來的菜譜還沒有好好實踐,在異國他鄉我能找到新的試吃小白鼠嗎?

死屋之鼠成員縮縮脖子:突然一陣惡寒。

無聲的對視之中,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ABB地掃描了一遍新老板的容顏,在腦海中回顧一遍有關他的各種資料。

魔人費奧多爾,從商場試衣間殺人事件開始顯山露水,Jungle事件、怪盜基德陷害殺人事件……每一個事件背後都留有其陰影,將前任無色之王玩弄於股掌之間,肆意挑撥王戰的高智商邪惡反派人物。

在見到他的真容之前,我對這位仁兄有很多結合事實的合理猜想——比如他拗口難記的名字證明他應該是一個沒經曆過教導主任毒打的輟學兒童;再比如他戰鬥民族的身份證明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猛男;又比如他自稱老鼠,所以他應該隻有一隻耳朵等等等等。

於是,最終勾勒在我腦海中的魔人形象應該是這樣的:一個長滿胸毛、舉著帶刺狼牙棒的巨型耗子,右邊耳朵缺失,隻有一隻左耳,叫聲是“桀桀桀”的怪笑音,一口一個小朋友。

但實際上的魔人是這樣的:熬夜猝死協會終身榮譽會員、腎虛黑眼圈記錄保持者、毛茸茸垂耳兔帽愛好者、西伯利亞宅家大倉鼠、不禿頭的碼農、一位高深莫測的哲學家。

——最後這一條是我從他清澈憐憫的眼神中看出來的,一個為了理想連自己都嫌棄的人,他不可能不是一個哲學家。

哲學好哲學秒,我未來也打算選修哲學,用磚頭厚的課本砸死太宰治的每日喪課堂,從根源上解決這隻黑泥精。

哲學、編程、心理學,我未來選修的三個方向貌似魔人君都有涉獵。我看他的眼神瞬間慈藹可親,免費偷師的機會我絕不放過,熱愛學習如我即使在二五仔任務中也不忘初心,時刻準備掏出我的小本本記筆記。

雖然腦補的與實際的差彆大概有一整個太平洋那麼寬,但我是一個尊重事實的人,看著魔人君消瘦的身體,我默默擦掉腦內的固有印象,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牛奶巧克力遞給他。

我以前早起也會低血糖,太宰治給我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糖果。

那段時間,黑手黨組織最高乾部身上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甜香,審訊室中奄奄一息的敵人偶爾能在他的指尖嗅到糖果的芬芳,掙紮著抬起頭時,又隻能看到太宰治眸中冷淡平靜的寒芒。

待到工作結束,太宰治回到辦公室處理文件,我蹲在小馬紮上給他填今日份的繃帶報銷申請書,手自然地探進他的大衣口袋摸索。翻出一顆不太喜歡的黑巧克力,又塞回去,直到拿到喜歡的口味,才高高興興地收回手,一邊含著糖果一邊奮筆疾書。

“謝謝。”費奧多爾接過小方塊形狀的巧克力,蒼白的指尖一點點蹭開包裹在外的銀色錫紙,指尖撚起巧克力的一角,緩緩送入口中。

他唇色寡淡,沾上的一抹糖漿勾勒出細小的唇縫紋路,又被舌尖慢慢舐去。

費奧多爾周身圍繞著古典貴族的做派。並不是說他的行為舉止多麼符合禮儀,而是你幾乎看不到他驚慌失措的那一麵,即使貧弱的身體素質讓他昏迷,麵上看著也仍是從容不迫的模樣。

他不一定打得過我,但這不妨礙我認為他是一級危險分子。

可能是低血糖的原因,費奧多爾頭垂下坐靠在轉椅上,房間內一時隻聽得見他清淺的呼吸聲。

“阿陀~”最後打破寂靜的人是果戈裡,他拎著白色鬥篷的袍角歡快揮舞,像揮著手絹的小姑娘一樣開開心心地說,“聽我說聽我說,小千夜超級崇拜你的喲!”

我:“???”你說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我崇拜他,一看他的黑眼圈我就明白,魔人君不是一位優秀的時間管理大師。

我的工作難道不多嗎?但我從不會把自己搞成一幅貧血的吸血鬼模樣,當然,我不排除是俄羅斯天太冷導致被窩的封印能力max的原因。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願意在冬天起早床呢?

此時的我已經遺忘了之前三擒三縱果子狸時說過的話,所以我忘記阻止果戈裡說出諸如:“小千夜覺得同為程序員的阿陀居然沒有禿頭,實在是太厲害了!”的挑釁話語。

我:原來如此!你剛剛一進來就掀開他的大毛帽子居然不是為了看摯友死沒死而是為了給我驗貨嗎?何等感人肺腑的友情!

看了看費奧多爾濃密的秀發和他背後電腦屏幕上流動的代碼,我默默點點,承認了果戈裡的說法:沒錯,我非常崇拜你,請告訴我你常用洗發水的品牌與香型。

“既然是來應聘……”費奧多爾琢磨了一下“應聘”這個詞,覺得怪有意思的。他從事恐怖事業這麼多年,第一次以“互聯網公司CEO”的身份被人找上門求職,先不提果戈裡又在發什麼神經,被帶來的這個人必然不可能是個普通人。

沒有關係,能為他所用就好。人才有人才的利用方式,廢物有廢物的回收價值,人手不足的時候他不挑剔。

“你先給這段代碼捉捉BUG吧。”費奧多爾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從電腦椅上站起身,即使在壁爐燃燒的室內他仍裹著厚厚的毛絨披風,也不怕捂出痱子,“尼古萊,冰箱裡還有速食嗎?”

“好像全部吃完了~哦對,小醜今天出門就是去采購食材的呢,但是見到小千夜太高興了所以忘記啦!我再出門一次。”果戈裡毫無自覺地說,在友人平靜鯊人的目光中戴上禮帽,一蹦一跳地出門趕集。

門哐當一聲關上,費奧多爾站在原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慢吞吞地轉身準備去睡一會兒。

至於被他扔到工作室中的“應聘者”,如果敢輕舉妄動……

──大概會被藏在屋子裡的微型炸-彈炸到屍骨無存吧。

【電腦椅下麵、九點鐘方向盆栽、十一點方向儲存櫃背後……共計五枚遙控觸發式微型炸-彈。】係統大致掃描一圈,在我腦中投影出深綠色的電子地圖,一個個紅點閃爍危光。

哇,連自己在安全屋的工作室都是炸-彈窩,我有理由懷疑他是一個眼睛不眨派下屬去送死還美名約“鍛煉能力”的黑心老板,說不定連工資都是畫大餅根本不給錢。

嘖嘖嘖,如果不是我現在存款充足並不care一兩份兼職的微薄薪水的話,像他這樣的老板是會被我拉去浸豬籠的。

“入職考試……讓我看看。”我將裝上炸-彈的電腦椅扔到一邊,拖過來一個熟悉的小馬紮坐下,一目十行地掃過一行行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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