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八弟牧言
那晚差點小產, 我也不敢再隨意挪動了,安安生生地躺床上休養了幾日。
意料之中,李昭一次都沒來, 不曾問我身子怎樣、孩子可好, 隻是打發胡馬公公送來些補品,讓我務必聽太醫的囑咐, 放寬心, 至於撮合公主和謝子風,若是不想做,那便罷了, 他另外派人。
到嘴的肥肉我還沒吃上一口,就把功勞拱手讓給他人, 當我傻麼?
這幾日, 我也沒閒著, 仔細地尋思這裡頭的門道, 其實李謝聯姻最難的搞定還是謝子風。
月瑟就算再出格不聽話,到底是李家女, 李昭有的是法子逼她認命。
謝子風就不一樣了。
從身份來說,他是榮國公夫婦在不惑之年生的兒子, 打小就備受父母兄長寵愛;
從實力來說,謝家乃軍功世家, 榮國公多年鎮守北方, 其長子謝子獻擁兵十萬, 數次抵禦越國入侵,在北疆威望甚高;其次子謝子喬乃江州刺史, 掌一州軍政財權, 素有賢名。所以謝家是跺跺腳, 天下都顫一顫的存在;
從自身來看,謝子風相貌極英俊,武能上戰場,文能通經作賦,品行好,為人豁達仗義,結交四方豪傑,是個舉世無雙的好兒郎;
說難聽點,便是公主,人謝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更何況謝李兩家嫌隙早生,謝子風的姑母原是老皇帝的貴妃,哪知受了冷落苛待,以至於年紀輕輕就薨逝,再加上老皇帝忌憚謝家,屢屢算計收權,傷透了老臣之心。
故而此次魏王之亂,謝家作壁上觀,誰都不幫,誰也不踩。
李昭正是知道我與謝子風有交情,而謝子風舊日裡對我的袖兒癡心一片,所以他才想讓我在中間說和。
我穿著寢衣,在屋裡來回踱步,仔細思量如何下手。
謝子風是個善良的好人,你不能哄騙他,隻能示弱,引起他的同情。
想到此,我將寢衣和肚兜全都脫掉,赤條條站在梳妝台,仔細地打量自己,這幾日消瘦了不少,是有些可憐淒楚相,小腹仿佛是見了點肉,可還是平。
我心一橫,索性往肚子上纏了個厚坐墊,再找了件最緊最窄的夾襖穿,果然瞧著腰粗了圈,一臉的孕相,隨後又往眼底塗了薄薄一層胭脂,做出哭過的淒楚樣。
等裝扮好後,我就帶了大福子和雲雀出門了。
在家窩了幾日,長安又冷了幾分。
饒是戰亂,貴族和百姓們該有的清雅情趣還是未丟棄,適逢金秋,家家戶戶都養了菊花,加上秋桂醉人的香氣,給長安城粉飾了層恍若盛世般的太平。
晌午時,我坐著馬車到了左府外頭。
我沒敢露麵,因為左良傅如今在戰場廝殺,李昭為了體恤功臣,特特讓素卿出麵安撫、陪伴大腹便便的盈袖,便是素卿不在,她的心腹嬤嬤太監也守著。
聽雲雀說,謝子風原先是住在左府的,自打素卿“有意無意”說了幾句曖昧不明的是非話後,他為了避嫌,立馬從左府搬了出來,在附近包了個客棧,每日去探視一眼盈袖就回去了。
我真的恨死素卿這賤人了。
因著她,我沒法進左府照顧袖兒,算算日子,袖兒如今已經八個多月的身子了。
萬一伺候她的人是個馬虎的,她摔跤暈倒,沒人在跟前怎麼辦?
若是她難產怎麼辦?她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怎麼會生小孩呢。
再壞一點,若是素卿已經察覺到我在長安,但按兵不動,暗中毒害我的袖兒怎麼辦。
一想到這些,我就急的百爪撓心。
正在此時,車外守著的大福子叩了下車壁,低聲對我道:“夫人,謝三爺來了。”
我正襟危坐起來,輕輕推開車窗往外瞧,果然瞧見巷子口走來個英俊不凡的少年郎,他手裡提著個大食盒,額上綁了大紅雙龍戲珠抹額,穿著玄色錦袍,真真乃人中龍鳳。
“子風、子風。”
我手捂住心口,輕聲喚他。
謝子風聽見了,四下看了圈,目光鎖在我坐的車。
他微微眯住眼睛,許是看見舊日相熟的大福子,又許是看見了我,他怔了怔,笑著朝這邊走來。
“姐,怎麼是你呀。”
謝子風爽朗一笑,站在車邊,他把食盒放在地下,抱拳給我見了一禮,疑惑地問:“袖兒說您四月就回曹縣了,您幾時來的長安?怎麼不進府裡?”
我輕咳了聲,衝這少年郎招招手:“你上車來,姐有幾句話同你說。”
謝子風並未多想,立馬上車。
等他上來坐穩後,我忙讓大福子趕車,離開左府小巷。
馬車吱呀吱呀地行在長安的繁華大街,外頭人聲鼎沸,熱鬨不已。
謝子風個頭高,坐進來後,小圍車立馬顯得有些擁擠。
我不禁往後挪了些,驀地聞見那個大食盒裡傳來股燉肘子的味兒,衝的難受,沒忍住乾嘔了幾聲。
“姐,您怎麼了?”
謝子風關心地問。
他身子往前傾,但沒靠近,目光下移,落到我明顯“凸起”的小腹上,登時怔住,眼裡閃過抹疑惑的神色,沒好意思問,卻默默地將掀開車簾,把食盒交給外頭趕車的大福子。
我強忍住惡心感,笑著問:“袖兒好麼?穩婆找了麼?紗布、坐蓐都備下了麼?”
“都好。”
謝子風笑道:“她能吃能睡,您放心。就是前幾日做噩夢了,說是夢見正跟您說笑著,您忽然小、小產了,把她給嚇醒了,哭了整整一宿。”
謝子風乾咳了聲,尷尬一笑:“當時我還笑她,關心則亂,自己有孕,便覺得您也、也有了。”
聽見這話,我鼻頭一酸,淚如雨下。
梅濂不管我死活如何?李昭薄情冷性又如何?
這世上終究還有時時刻刻關心我的人。
“姐,你、你彆哭啊。”
謝子風慌了,忙掏出帕子,給我遞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您這幾個月……一直在長安麼?”
“嗯。”
我點點頭,撫著肚子,淒然笑道:“讓你見笑了啊。”
“孩子的父親是?”
謝子風低聲問,立馬擺擺手,道:“您莫要多心,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說了。我和老左、袖兒一樣,都希望姐過得好。”
我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謝子風和左良傅一樣,原本都是喊我嫂子的,後來著實瞧不上梅濂人品行徑,不約而同改了口,叫我姐。
“子風,你可知道禮國公高家?”
我深呼了口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