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貴妃猛地回過神兒來,笑道:“多謝妹妹好心,我身子素來不好,年歲也大了,早都不適合懷孕,倒是妹妹你,趁著年輕該多生幾個,以後睦兒有個兄弟姊妹照應,不至於孤立無援。”
其實自打上次睦兒被她強行抱走,加上她的確曾在曹氏跟前說過陰陽怪氣的話,所以,我對她並沒有多好的印象,但客套麵子還是得顧的。
“不瞞娘娘,這回睦兒遭遇這種事,妾身的確想過再給他生個弟弟妹妹,哪怕有一日妾身不在了,也有人能照應他。”
說這話的時候,我鼻頭忽然發酸,又掉淚了,看向兒子。
大抵真的母子連心吧,睦兒搖搖晃晃地扭轉過身,看見我哭,這小子扁著嘴,也哼唧了幾句,推開鄭貴妃,沒站穩,跌坐下,忙爬向我,小貓似的窩在我懷裡,仰頭看我,難過得哇一聲哭出來。
我抱著他,輕輕搖,漸漸地,他不哭了,安靜地靠在我身上,吃小手手。
“妹妹和睦兒這回受委屈了。”
鄭貴妃歎了口氣,安慰道:“禍兮福所倚,睦兒這關闖過去了,以後會順順利利的。”
說到這兒,鄭貴妃又坐上來幾分,打發雲雀出去給她倒杯茶,等雲雀走後,鄭貴妃扶了下發髻,笑著問:“妹妹覺得這次毒蠱之事,是曹氏做的麼?”
“娘娘覺得呢?”
我莞爾,反問她。
其實事已至此,我心裡已經有數了。
鄭貴妃聽見我這話,眉一挑,斜眼看向外頭,低聲道:“方才本宮仔細問過杜老先生蠱毒的事,老爺子口風緊,並未向本宮吐露半個字,本宮冒昧問妹妹一句,此蠱為何物?是立馬病發,還是過些年才發?”
我扯了條被子,蓋在我和睦兒身上,淡淡道:“此物名喚嬰香,出自太醫院**。嬰孩被種後會不適應幾日,表現出發燒腹瀉症候,此蠱初時隻是卵,五六年後孵化成蟲,以孩子精血腦液為食。孩子或身子虛弱過早夭折,或癡呆愚笨,活不過五歲。”
說這話的時候,我緊盯著貴妃一絲一毫細微表情。
她秀眉緊蹙,沉默不語,像李昭的舊習慣那樣,或轉動著無名指上的金戒指,或指尖輕點著腿麵,忽然勾唇一笑,微微點頭,說了兩個字:“高明。”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我,笑著問:“敢問妹妹,若毒蠱現在未發,依著陛下之前的決斷,曹氏如何?本宮如何?”
我淡淡一笑:“曹氏囚禁冷宮,娘娘撫養皇子李鈺。”
鄭貴妃雙眼微眯住,湊近我,緊著又問了句:“五年後事發,曹妃怎樣?本宮又怎樣?”
我按捺住恨,笑道:“想必曹氏因巫蠱之禍族滅,娘娘亦因撫養皇子鈺受牽連,甚至可能被汙蔑,說您做局陷害曹妃,以得到皇子鈺,更說您才是此事主謀。”
我暗暗衝她豎起大拇指,讚道:“畢竟娘娘盛名在外,是有城府謀劃之人。”
鄭貴妃眸中閃過抹欣賞之色,接著問:“那妹妹你呢?在這五年中會如何?”
“大抵……會意外身亡吧。”
我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可渾身卻寒透了。
一箭數雕,我、貴妃、曹氏、李鈺、睦兒全都套進去了,一個都沒剩下。五年後,李璋也有十七八歲,可以成婚當太子了,甚至可以繼位當皇帝了。
“皇後……”
我將垂落的黑發彆在耳後,笑道:“她挺厲害的,我到現在真的服了。”
貴妃輕輕拍了下我的腿,挑眉一笑:“後宮的女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背後站的是一個家族。”
說到這兒,貴妃湊過來,在我耳邊低語:“姐姐隻問妹妹一句,當初皇後穢亂宮闈,在陛下未察覺前,誰給她了事的?”
“張…”
我脫口而出。
“噓。”
鄭貴妃食指按在我唇上,輕輕搖了下頭,笑道:“他雖是庶子,可確實是個很有能耐的人,是個治國齊家之才。”
其實我早該猜到,張家已經知道我的存在。
我輕敵了,之前看見李昭輕而易舉地用張達亨之死,設計玩弄張曹兩家,而素卿意圖將張春旭嫁給謝子風,卻被李昭狠狠打臉,我總覺得張氏外強中乾,隻要等我的運勢起來了,就能從容應對。
我錯了。
瞧著這回的事,若睦兒後背的蠱毒沒有意外被發現,我們所有人在睡夢被人斬首……
我忙抱著熟睡的睦兒,跪到炕上,急著問:“妾身求教姐姐,該如何應對?”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鄭貴妃忙扶起我。
她正要說話,忽然外頭傳來胡馬叩門的聲音:
“娘娘,夫人,陛下讓老奴過來知會您二位一聲,咱們該動身回長安了。”
我一怔,忙看向鄭貴妃。
鄭貴妃對我笑道:“從前怎麼過,今後就怎麼過,約束好家人。最要緊的是,要把睦兒平安撫養長大。”
說罷這話,鄭貴妃對我點頭一笑,率先出去了。
……
當晚,我們一行人就回了長安。
李昭讓我帶著杜老和睦兒回家,他則和鄭貴妃返宮。
次日,刑部尚書蔣王孫重病不起,再一次向李昭提及告老還鄉之願。李昭再三挽留,命侍郎梅濂暫代尚書事。
沒幾日,宮裡傳出毓秀宮曹氏毒害五皇子睦,並且對皇帝心懷怨懟,數次詛咒。
李昭命羽林右衛指揮使路福通徹查此事,並把勤政殿換了次血,而此時,梅濂上書,言及曹氏父兄與一樁侵占皇莊、縱奴殺人案有關。
李昭大怒,讓三司徹查,將曹國公和幾位小曹大人下了詔獄。
數日間,檢舉告發曹國公的官員不計其數,而張達齊大人卻觸犯天顏,略替曹國公說了幾句好話,求陛下從輕處置。
李昭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張家落井下石,還有提起巫蠱事。
最後,李昭下旨。
其一,如今新朝初立,三王之亂後四海凋敝,民不聊生,應當儘快以恢複民生經濟為要務,不興大獄。
且曹妃一人之錯,禍不及族人,賜其鴆酒。但父兄教導不善,降公為侯,爵位不許承襲,不再蔭封子孫,沒收其家七成田產,授予無田貧農,三服之內族人,十年內不許參加科考。
其二,下令禁毀讖緯、巫蠱等書籍,倡令讀書人應效法漢儒樸學之風,將於開平二年加開恩科,提拔飽學有才之人,為天子門生。
其三,皇子睦身染重病,送其至湯泉行宮休養,由前太醫院院判杜朝義照料,其長子杜仲醫術精湛,曾侍奉過先帝,此次三王之亂中居功甚偉,特命其為太醫院院判,接旨之日,速攜家小趕赴長安。
旨意一發,滿朝文武盛讚陛下寬仁大度,憐憫弱小;貧農感激聖人救命賜田之恩;讀書人更是對皇帝讚美不已,賞罰分明,顧念民生,言其有漢朝文景之風。
而我呢?
我的睦兒遭了一回罪,被他生父狠心奪走後,小半年後,又被他爹爹送還給我。
這大概就是貴妃說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吧。,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