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閔寒林來說, 他人生的分割線就來自於二弟到京都的那一日。
那一日之前,他是戶部郎中,上峰喬玨的官位岌岌可危, 他在戶部的人員好了起來,因為許多人都覺得他將會平步青雲。
閔寒林的日子順遂,官途順利。
閔寒林隻有一些小煩惱,那就是二弟對繼妹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是隻要將閔寶彤嫁人了, 這一切就會破解。
閔寒林沒有等到閔寶彤的嫁人, 而是等到了二弟的到來。
閔寒林放棄了奢望,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簡素母女果然就是禍害。
他的二弟其實可以參加科舉,他們兄弟兩人明明可以在官場上相互扶持。
背靠著琮州那一部分錢財,兄弟兩人官路通達, 讓閔家重獲無上榮光。
結果簡素積累下了那麼多家業,隻在他娶妻、進京為官的時候給了少得可憐的家產。
閔寶彤還勾引了二弟,讓二弟想要違背綱常。
他們閔家的榮光都被母女兩人毀掉了,隻有閔寶彤死了, 一切才會回到正軌。
那一天在看到了二弟的時候, 閔寒林就想著讓閔寶彤死,他在門口讓人守著, 隻等著閔寶彤回來就把人勒死。
一直等到傍晚時分, 沒有等到閔寶彤歸來, 他正在和弟弟爭論要不要去找閔寶彤,忽然之間餐廳的門被踹開,一大幫青衣漢子把他們兄弟兩人死死圍住。
“我可是朝廷重臣。你們居然私闖民宅……”
話還沒有說完, 他就被堵住了嘴,脖頸一疼, 被人打暈。
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前途無限的戶部郎中,而是階下囚。
剛開始的時候,閔寒林還有許多疑問,例如這一群闖入他家的是什麼人,他這樣被擄走,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二弟怎麼辦?
閔寒林很快就沒有心思去管其他人,夾棍、火烙、鹽水,閔寒林才知道世間竟然有這樣折磨人的方法。
重刑之下,閔寒林承認了想要殺閔寶彤的全部計劃。
細聲細氣的公公說道:“你既然這樣想被勒死,不如也嘗一嘗這勒死的滋味。”
閔寒林在這一刻意識到,這人是閹人,是為了閔寶彤來的。
但是一個閹人為什麼要問閔寶彤的去向,他是想要殺死閔寶彤,但是根本還沒有來得及操作!
他冤啊,為什麼要讓他死呢?
閔寒林覺得自己委屈,想要大聲說出自己的冤枉,卻無法開口。
閔寒林被勒住了脖頸,他的鼻翼拚命地甕動,他開始掙紮,想要逃離繩索。
臉上的血絲一根根分明,紅色就轉成了青紫色,眼睛一顫一顫,閔寒林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飄飄蕩蕩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一陣漣漪擴散,他眼前出現了奇妙的幻境。
懸在半空之中,閔寒林清楚地看到了下麵也有一個自己,他在那個傍晚沒有迎來青衣漢子的突襲,而是迎來了閔寶彤的死訊。
他匆匆到了門口,地板上有不少血跡,躺著兩個女子。
“怎麼弄得這麼多血?”
下人說道:“都是綠玉這個賤人,大人,您看我的臉……”
“嗯,我記下了,處理好了屍體,一人百兩銀子,你的話,再多加一百兩。”
“確定咽氣了?”他在踢了踢閔寶彤的屍體,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反抗。
得到了下人回複之後,底下的他露出了笑容,“丟到亂葬崗裡……”
隨即很快就皺起了眉頭,“禍害了我二弟,這樣也太便宜她了。”
“大人。”被深深抓了疤痕的下人說道,“如果覺得不解氣,我倒是有個法子。”
這人臉上用紗布裹著,已經撒了藥粉,還是從疤痕裡沁出了血來。
地上的血不是閔寶彤和綠玉的,而是這位下人的。
那個叫做綠玉的丫鬟力氣很大,下人一時不查被重重抓傷了。
這人被綠玉毀了容,心中恨極了兩人,就說道,“我知道最近正在護城河邊的一小段路和城牆,就在我家附近不遠的地方!入夜時候,我可以把兩人都砌入到地裡,讓他們被千萬人踩。”
閔寒林很為這個主意心動,但是很快就否決了。
“修路一般挖不了那麼深,加上屍骨會腐爛,雨水會從縫隙裡滲入,加快腐蝕,這樣日日踩著,不出幾個月就會地陷,隻怕就會被人發現藏了屍骨,快一點的話,一個月時間可能就暴露了。”
“那怎麼辦?”下人說道,“我實在是恨這位賤?人。”他的足尖踢了綠玉一下。
“如果要是有砌牆,砌入到牆中倒是正好,一時半會也不會塌陷,起碼幾年時間,都不會露出痕跡,等到五年十年後,就算是屍骨浮現,也沒人知道屍骨是誰。”
於是閔寶彤和綠玉被分開砌入到牆中。
對於閔寶彤不知所蹤,閔寒林和弟弟還有長青侯夫人龔茹月都是這樣說的。
“是我這個大哥沒有做好,我早就應該發現她的心思,她可真是太過了,哪兒有和人私奔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本都是我同她的房中找到的,每日裡她就是喜歡這種不著調的話本,看這些東西移情轉性,才會要和人私奔!也怪簡夫人,就算是寵孩子,也不能這樣。”
“侯夫人,這一次實在是家門不幸,哎,我也知道貴府三公子在婚娶上有些艱難,總是傳出不好的名聲,這樣好了,我也不怕露醜,就和人往外說,閔寶彤是私奔逃走的,不會連累池三公子的名聲。”
等到簡素拖著殘腿來到了京都裡,事情成了定局,閔寶彤和人私奔的消息傳得繪聲繪色,還有人信誓旦旦在西二門見過閔寶彤,笑著握住了書生的臂膀私奔出城。
簡素不信女兒會死,強撐著一雙腿去敲鳴冤鼓。
“慫不倒”被買通,在這位府尹心中,閔寶彤也是私奔離開的,對著冥頑不靈的簡素還打了板子,最後說道:“本官念你慈母之心,本不欲打你板子,可恨是你讓閔小姐私奔,縱容她讀不當之書,不教她為婦之道,這板子是替閔小姐打得。”
簡素本來就受了傷,打板子之後徹底殘疾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二弟閔成洲找了一圈閔寶彤,終於承認繼妹就是私奔了,或者是猜到了閔寒林下手,嘴上沒有承認。
閔成洲娶了妻,納了一個像極了閔寶彤的妾室。
而簡素不肯相信閔寶彤失蹤,一直覺得她是遇到了危險,想要找到女兒。
她的一雙腿殘了,就拖著殘腿去找女兒。
看到這幻境裡的情形,閔寒林有一種扭曲的快感,尤其是簡素不肯給他們閔家兄弟兩人錢財,散儘家財去找“失蹤”的閔寶彤,他看著就心中快意,讓簡素去找,他就不信了,還能夠找到那堵牆?
一直到多年以後,由池青霄壓著商翠翠親,脆弱的牆壁碎了一地,露出了腐朽屍骨,一雙空洞洞的骷顱眼眶看著幽空之中的閔寒林。
眼前的幻境散去,閔寒林想著幻境裡的自己升了官,年紀輕輕就是戶部侍郎了,他的手在空中伸了伸,想要抓住虛無縹緲的幻境。
要是剛剛的幻境是真的,該有多好……
在手指都泛了青紫色的時候,閔寒林的手這才垂下。
……
閔成洲並不知道閔寒林已經死了,他並沒有經受拷問,而是置身於一間不見天日的黑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