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曉, 金燦燦的光把皇宮的琉璃瓦照得亮騰騰的。
簡素坐在輪椅上,腿上搭著一塊兒狐狸皮。
頭發鬆鬆挽著發髻,隻用了碧翠玉固定發髻, 腮旁落了一些卷曲的長發。
整個人慵懶得像是曬太陽的貓兒。
和上一次見麵相比,少了憂心女兒這件事,氣質更為從容,她麵頰白皙豐潤起來, 眼神也更為明亮。
狼狽的時候, 常明月與簡素還有一兩分的相似, 現在養傷的簡素和常明月已經不到一分的相似了。
“喊你沒什麼事, 本來想著祭天大典之前,我份位沒定,這樣喊你進宮怪尷尬的, 但因為常貴妃哭得稀裡嘩啦的,求到我麵前,說是想見你,我就想著順著她的心意了。”
喬宜貞看著簡素, 就想到了當時喊自己仙女的九驪公主, 失笑著說道:“果然和公主說的一樣,您見著了美人都下意識的心軟。”
“可不是?”簡素的手支在扶手上, 單手托腮, 此時也笑了起來。
“常貴妃可真是難得的美人。哭起來有點狼狽, 不講究什麼美感和章法,卻也讓人憐惜。”想著昨個兒見到的常貴妃,簡素感慨著。
喬宜貞越發想笑了, 這一點裴寶彤當真是隨了簡素,見著漂亮人, 語氣都熱絡了很多。
當時裴寶彤在見到了溫澤宴,頓時都乖了不少,不過好像在池蘊之麵前還是原樣。
喬宜貞有些驚異地想著,難道池蘊之生得不夠俊美?
簡素又說道:“對了,我想問你,如月庵的內情,你知道了?”
喬宜貞回過神,不再想腦子裡突如其來冒出的念頭,開口說道:“嗯,侯爺沒提,不過早晨去了茶樓坐了坐,就都曉得了。”
簡素點頭說道,“茶樓、妓?院還有飯局上最容易打聽出來消息的。”
提到了如月庵,簡素的笑容淡了下。
“先前因為我這份位也沒定下,也沒提怎麼安置幾個宮妃,常貴妃估計想過要出家?又或者是怕我把她送出家。然後如月庵對外說是尼姑殺了人,實際上的內情她似乎看出來了,哭得不像樣,怕得更什麼似的。”
喬宜貞不由得想到了常貴妃原本的命運來,身子坐直了,開口詢問:“哦,她是怎麼看出來的?通過幾個宮女去打探消息嗎?”
“她旁邊的兩個人不可能為常貴妃打探消息,常貴妃是做夢夢到的。”
“做夢?”喬宜貞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夢來,是不是生死懸於一線的情況下,或得天道的垂憐,讓人窺探天機。
喬宜貞想著事,而簡素皺著眉頭,想到了彩棠和彩荷兩人。
因為宮闈簡單,就算是這兩人的來曆做手腳的時候繞了一些彎子,但很快也查清楚了,兩人都是太後那邊的人。
太後把手伸到裴胤的後宮做什麼?
簡素入宮有一段時間,雖然沒見過太後,從宮娥那裡也知道了太後的態度,她是裴j和裴胤的生母,兩個孩子放在一起,太後還是更為疼愛曾經的廢帝。
太後安排人在常明月,會不會想要做些什麼?
簡素在生死之間打過很多次的轉兒,對這種惡意格外在意,尤其是才經曆過了閔家兄弟兩人的事情,她更知道,那麼一丁點的惡意最好是掐死在初期,不要讓它們留下。
而裴胤似乎有些為難,他似乎想要當做不知道,讓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去問了,她會承認的。”裴胤淡淡說道,“母後對我的惡意是擺在明麵上的,她認為我不應該坐在這個位置上,這個位置是裴j的。其實我也想過,既然不想留下孩子,乾脆晚些時候把皇侄當做繼位人來撫養。”
簡素當時就不乾了,“讓你侄子活著教養的好也就夠了,但是立為皇儲不妥當,總是有人提醒他殺父之仇,就算是我們再生不出孩子,再選個彆的孩子,都不要廢帝之子。”
“生得出的,我也覺得讓四哥的兒子繼位已經成了泡影,”裴胤笑了笑,攬住了簡素,“所以想要讓母後在剩餘的日子,過得舒心些,她願意恨我就恨我,我這位置來的到底不正統,德不配位啊。”
母後當年的教育融入到了裴胤的骨子裡,雖然從未對外人說過,但是他心中是覺得自己德不配位。
簡素不讚同這話,“德不配位是廢帝,倘若不是你,整個大齊早就完了。”
裴j今日裡割一城,明日裡賠一州,要把大好的河山都拱手送給圖爾齊。如果要是圖爾齊能夠寬裕待子民,無非是大齊的江山換了人坐,但是偏偏圖爾齊得了城池,又打心眼裡沒把大齊的子民當做自己人。他們缺了東西,就燒殺擄掠,還以殺人取樂。
京都這種遠離戰亂的人不明白“人間煉獄”四個字是什麼樣的,他們隻是從紙片上了解,靠近靈州的百姓們都知道,距離靈州太近了,他們活著見到了從靈州逃出來的人,或者親眼見過圖爾齊人是怎麼以殺人取樂的。
在裴j死的消息傳到那邊的時候,誰不額手稱快?裴胤登基以後,酒水銷量都好了三成,之後每一次裴胤奪回一城,琮州境內的百姓們都載歌載舞,熱鬨非凡。
簡素在不知道裴胤就是她曾經的夫君時候,就在心中讚歎這是位難得的明君。
裴胤聽到了簡素對他的評價,心情好了起來。找到了女兒和簡素,日子過得好起來,裴胤就對母後更為寬容,“所以我現在什麼都有了,就讓一讓母後吧。”
簡素沒說話,她還是覺得不能這樣由著太後做小動作。
兩人頭一次因為太後的事情有了分歧。
喬宜貞回過神的時候,就看到了簡素的模樣,知道八成是和聖上有事,也不多問,手中拿著杯子慢慢喝茶。
簡素半晌後說道:“想事情入了神,失禮了。”
喬宜貞笑著說道:“我也常常如此。昨個兒還被教訓了。”
想到了晚上的教訓,喬宜貞的耳根有些紅,低頭喝了一口茶,壓住了口乾舌燥。
“宜貞思慮得多,動得少,所以看著就病懨懨的。”簡素給了喬宜貞建議,“我當年在琮州操心也不少,剛開始也不行,後來早晨打八段錦,精氣神好了起來,白天做事更有精神,晚上也睡得香。”
“寶兒也會八段錦,不如讓她教你吧。”
喬宜貞點點頭。
提到了裴寶彤,簡素想到了一件事:“你的那位溫家表哥,是不是還未婚配。”
“是啊,他的婚事應當是我來牽線,”喬宜貞點點頭,“過段時間有楊老封君的賞花宴,我準備去看有沒有合適的人。”
簡素的腿動了動,說道:“算是我求你一件事,先彆替那位溫府尹操心婚事。”
喬宜貞愣住:“啊。”
簡素手指繞著頭發的卷兒,說道:“我可看出來了,我家小丫頭有點心思,正巴巴注意著溫府尹呢。”
表哥尚公主?
喬宜貞首先想到的就是前朝那些尚了公主的駙馬,然後就是池青霄,還沒細想,就聽到簡素說道,“你放心,我先前就和你說過,我家寶兒要的駙馬,可不要領閒差,太浪費了。所以溫府尹最後尚公主,這官位不會有什麼變化。”
“倒不是這個。”喬宜貞想著這從天而降的緣分,總覺得表哥可能更喜歡年歲大一些的,裴寶彤的年齡太小了,於是說道:“我爹爹問過表哥想要什麼樣的妻子,他說過想要娶年齡大一些,像是被孝期或者是其他事情絆住了的,家世是不拘的,最重要的是性情,若是人不錯,拿了和離書的也可以,不管是什麼樣的,他自己還要親自見一見。”
“哎呦。”簡素直起身子,頓時就有了興趣,“你表哥說的是真心話?還有這樣的奇男子?也就在琮州我見過這樣的,稍微有個一官半職在身,恨不得直接換個嬌妻,鮮少有人還願意娶和離過的婦人。”
“是真心話。”喬宜貞說道,“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其實他在外還差點娶了一個寡婦,那個小寡婦似乎遇到了事要自儘,他就救下了,本來準備要與寡婦成親,結果寡婦的姻緣就來了。為什麼我們會知道?因為那位寡婦的丈夫寄了信來,感激我表哥。”
喬宜貞揉了揉眉心,裴寶彤雖然性格好,但是就怕她表哥沒什麼愛不愛的心思,會讓裴寶彤失望。
喬宜貞正色說道:“夫人,公主的身份高,所以有些話一定得說清楚。這樣說吧,我表哥是才華橫溢,做官也有些能力和手段,皮相也是哄小姑娘的喜歡,他當年要是順順利利的,成親之後肯定也是夫妻恩愛,舉案齊眉。但是經曆過了那件事後,他對成親的事情很是有些冷淡,似乎就是想要這個過日子的人搭夥,托我來相看人,其他的統統不看重,就是想要年齡大一點的,性格溫賢的。”
簡素等到喬宜貞說完,問道:“你表哥這麼多年沒成親,身邊沒旁人吧。”
“沒有。”喬宜貞說道,“他連秦樓楚館也不曾去。”
簡素恨不得立即腿好了,去親眼看看這個男子,彆的不說,當年能夠讓伍家女那麼瘋狂,這人肯定生得好,還有她家寶兒在琮州也不是沒見識的,這溫澤宴定然俊朗得很,才會讓她寶兒動心。
溫澤宴的經曆她讓人查過,加上喬宜貞說的這些,簡素沒見過他,便對他的印象很好,當真有了撮合女兒和溫澤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