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距離的極近，因此陌臨丹聽見了從格拉迪斯那邊傳來的、極低極低的囈語。
那聲音實在是太輕微了，以至於為了能夠聽清楚，陌臨丹不得不選擇了俯下//身去，將耳朵貼近了格拉迪斯的唇畔。
隨後，陌臨丹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他聽見鮫人的唇不斷的翕動，從中吐露出來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陌臨丹……”
他小聲的、執拗的重複著。
“……陌臨丹。”
*****
格拉迪斯漂浮在海水——又或者說是光中，他睜開眼睛，碎金色灑在了他圓睜的眼眸當中。目之所及除了白的刺眼的光之外，便是些許的殘破不全的、像是被溶解掉了一部分的電子牆壁般的外殼。
這裡就是他的精神世界。
殘缺的、破敗的、隨時都有可能破碎開裂的……屬於他的精神世界。
這一整個精神世界看上去搖搖欲墜，是那些有著鮮血色澤的絲線四處懸掛穿梭，勉強的將這個破損的世界串聯和支撐起來。
然而也僅僅隻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了，因為那些紅色的色相看上去光華黯淡，纖細的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斷掉一樣。格拉迪斯都能夠在心裡麵模擬出來它們斷掉的場景，那必然是伴隨著他的精神世界跟著一同崩塌毀滅的景象。
格拉迪斯搖晃著魚尾遊了過去，伸出手來，像是想要輕輕的觸碰一下那紅色的絲線，但是最終還是停下來了自己的動作，似是生怕因為自己的莽撞而損毀了它們。
他最終輕輕的將自己的臉頰靠了過去，小心的停在了紅線的旁邊，仿佛這樣便可以察覺到什麼一樣。
鮫人閉上了眼睛，露出來了極其滿足的神色。
“陌陌……陌陌……”
“陌臨丹。”
八棱鏡的晶體漂浮在他的麵前，綻放出來耀眼的光芒。金光化成了線，纏繞攀爬，向著四周逸散開去，從邊緣一點一點的細密交織，成為了朝上衍伸的鏤空的網。
可以想見，等到這網編織完全、重新構架起來了結構與支柱的時候，便代表著格拉迪斯的精神世界已經塑造完全，擺脫了崩潰的結局。
格拉迪斯盯著那些向上衍生的金色絲線。
記憶依托於靈魂，而精神又依附於記憶。如今他的精神世界被從頭開始重新構建，實際上便也是在將組成“格拉迪斯”這一個個體的全部記憶都從頭開始梳理和放置。
剛剛誕生的那一日，有四海翻湧，血色的殘陽鋪滿了海麵。
從幼年開始便淩駕於同齡人——乃至於是年長者之上的實力和天賦，談不上有趣的按部就班的成長，在父皇逝世後接過了鮫人一族的權柄。
戰場上鮮血的氣息撲麵而來，水紅色的眸子都近乎要被染成了血色；會用尖銳的指甲撕碎敵人的肉.體，會用鮫人獨有的高聲尖嘯抹殺敵人的精神，會沒有絲毫保留的調動自己的控海之能淹沒和埋葬無數的土地與生命，無論是哪一個族群。
不會笑。
不會哭。
不知悲喜。
不入世人。
那是遊蕩在海洋當中、用無數的鮮血和皚皚的白骨堆砌出來了自己的王座的血之帝王，有著赫赫的凶名。鮫人一族的詛咒纏繞著他，他擁有最強大的控海的能力，也擁有著最狂暴的、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的精神。
【那是瘋子。】
數百年來，各族都這樣稱呼他。
瘋子又如何？
格拉迪斯坐在高座上，眼底藏著冷意，唇邊勾著不屑。
既然他的世界注定是一片黑暗，那麼不如讓這個世界和他一起、共沉.淪。
那在格拉迪斯的記憶當中，是占據了無比漫長的一段時間的黑暗，幾乎貫穿了他的大半生。
直到那一天。
在蒼銀之海的戰場上，格拉迪斯早就已經是岌岌可危的精神終於崩潰，開始無差彆的攻擊所有人。銀白的大海掀起來了無法被控製的海嘯，鮫人的歌聲是收割生命的鐮刀。
僵持了數月的戰線一朝奔潰，卻並非是任何一方的勝利。如果就這樣任憑格拉迪斯發揮下去，那麼最終會迎接來的，將會是他本人的隕落，以及兩族戰線共計近千萬鮫人與人類的死亡。
人類聯軍的少帥駕駛著機甲衝入了水幕當中，強硬的接近了暴走的鮫人，不由分說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一雙紫色的眸子破開了重重的天光，是格拉迪斯此身見到過的最美的顏色。
他抱住了鮫人，用自己SSS等級的精神力幫助他疏導，卻冷不丁被一口咬在了鎖骨上。這一下用了極大的力氣，尖銳犬齒破開了肌膚，從下麵滲透出來了殷紅的血珠。血腥味頓時在口腔當中蔓延開來，埋首在他頸窩處的格拉迪斯舔舐著來自於對方的血液，一點一點的恢複了清醒。
陌臨丹的血在他的精神世界裡麵化作了來往穿梭的紅線，小心而又努力的維係著這一個即將破碎的世界。
金色的絲線還在編織向上，眼看著再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就可以重構完成。格拉迪斯微微的眯起來了眼睛，回憶與陌臨丹相關的過去總是如此令人愉快和著迷。
“嘎——！”
淒厲的鴉叫聲驟然響起，那些回憶像是碎裂的鏡麵一樣轟然崩塌。黑羽的鎹鴉張開雙翼，遙遠的教堂當中敲起了喪鐘。
火雨從天而降，那是隕落了的星辰。風暴驟起，萬物慟哭，高居於榜首的那個名字驟然炸開來，色澤逐漸黯淡，直至消失於無。
格拉迪斯劇烈的喘息了一下。
那原本已經攀登至頂峰的金色絲線在一瞬間散落開來，重新恢複了無序，狂暴的亂流四處的遊走肆虐，這個精神世界的壁壘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幾欲破碎的聲響。
啊啊……啊啊……！
鮫人朝著虛空當中伸出了雙臂，像是想要儘力的抓住什麼，但是卻最終又什麼也沒有抓住。淚水從他的臉頰上滑落，當砸在地麵上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圓潤的白珠。
一地的白珠當中，他抬起來燃燒著怨憎與仇恨的眼，裡麵是可怕而又洶湧的黑暗情緒，像是要將一切都吞噬。
“我想起來了……”
“你已經死了……”
這裡是，沒有你的世界。
*****
外界。
“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陌臨丹遲疑的問。
幾乎就是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海域瞬間狂暴，洶湧的水浪像是能夠將一切撕裂開來。絞殺殆儘。
【警告！警告！風暴海域與狂怒之海出現原因不明的暴動！請所有該地圖上的玩家立刻下線或返回主城！請所有該地圖上的玩家立刻下線或返回主城！】
“糟糕！陛下的精神海崩潰了，如今陷入了暴走當中！”
原本還在一邊玩牌打發時間的鮫人玩家們手中的牌頓時灑落了一地。
陌臨丹回過眼去，看向了之前安置格拉迪斯的方向。此刻後者正從珊瑚當中緩緩的坐起身來，雙目空洞而又茫然，唇角卻是掛著凶殘至極的血腥笑意。
“他已經不在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還在……？”
*****
我要這全世界，為你陪葬。
——這即是，我致以這個沒有你的世界的，最盛大的禮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