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允:“他是不是愛吃甜糕?”
江琇瑩:“是。”
鐘允:“他是不是很喜歡鶴紋的衣裳?”
江琇瑩:“是。”
鐘允:“你很喜歡看他射箭?”
江琇瑩:“是。”
鐘允從懷裡掏出那封皺巴巴的情詩:“這也是寫給他的嗎?”
江琇瑩答應過鐘允知無不言,點了下頭:“是。”
鐘允拿著情詩,因為手抖,不小心撕壞了一角,心疼得要命,好像這封情詩是他的一樣。
他穩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真從她嘴裡說出了,他依舊覺得承受不住,但他不得不繼續問下去:“你跟我成婚,隻是因為我跟他有點像?”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左眼下的淚痣,因為心底沒由來的心慌,摸了好幾下才摸到。
又低聲道:“我隻是他的替身,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是嗎?”
江琇瑩看了看鐘允,見他眼裡泛著微弱而黯淡的光,有些於心不忍,頓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我那次上山燒香,得知周義衡死了,很傷心,被山匪掠走之後又摔壞了腦子,把你錯認成了他。”
她認真地對他說道:“這件事雖不是我本意,但結果造成了,成婚一個多月以來,我一直把你當成周義衡的替身,我向你道歉。”
鐘允聽著江琇瑩的話,覺得她的聲音又近又遠,他抬眸看著她,分明近在咫尺,他卻再也觸碰不到她了,他也從未觸碰到過她。
鐘允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動了動,聲音泛著一股難言的苦澀:“這不怪你。”
怪他,他不也一直把她當成替身嗎。落得如今這個下場,全是他自作自受,是他活該。
他往前走了一步,大約是因為把他當成替身,他剛剛又救了她,讓她對他有一絲愧疚和感恩,她沒往後躲。
見她沒像前幾次那樣避開他,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著急與衝動之下,讓他產生一種他還可以跟她重新來過的錯覺。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著她,聲音微微顫抖:“阿琇,彆走好不好,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他已經許久沒這樣抱過她了,她的身體依舊柔軟,卻也瘦了很多,他忍不住把她抱緊,鼻尖在她頭發上輕輕蹭了蹭,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撲了過來,他的眼眶不知什麼時候泛了紅。
周義衡能給她的他也能給,他隻會比周義衡做得更好。
他可以把甜糕當飯吃,她喜歡看周義衡穿鶴紋衣裳,他可以把家裡繡竹紋的全部換成鶴紋。她喜歡看周義衡射箭,他可以每天射箭給她看。他不需要她給他寫情詩,他會給她寫。
他一生高傲,從未像此時這般卑微過,甘願自己成為一個替身,變成彆人的影子。
他張了下有點乾枯的嘴巴,聲音低得像是要落在塵埃裡:“你可以繼續把我當成他,我不介意的。”
“隻要,隻要你彆走。”
江琇瑩從鐘允懷裡掙脫開,揉了揉被他弄疼了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聲音透著冷漠與疏離:“世子,請自重。”
鐘允被江琇瑩冰涼的聲音拉回了理智,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的衝動,他越衝動,隻會把她越推越遠。
他試圖找補回來,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方才我跟你開玩笑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願意當一個替身呢,傻子也不會願意。”
江琇瑩仔細看著鐘允的臉色,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騙人的假話。
她也知道,他從來不對她說謊,從來不。從前就算是她願意讓他騙她,哄她開心,他都不肯。
鐘允:“你知道的,我不說謊。”
江琇瑩信了大半,沒再多琢磨,橫豎不管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她跟他已經和離了,是兩個陌路的人。
江琇瑩對鐘允告辭,臨走前對他說:“林家的事是因我而起,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扛著,如果需要證明林賀文對我用了卑鄙的手段欲行不軌,證明他該死,我願意上禦前作證。”
“世子今日大恩,琇瑩會記在心上,也會儘力償還。”
鐘允沒有多說什麼,他不想讓她償還恩情,又不想把他們之間的連接斬斷。
從王府出來,江琇瑩看見周義衡守在門口,忙走上前:“你一直在等我嗎?”
周義衡滿眼戒備地看了鐘允一眼,又對江琇瑩點了下頭:“我不放心你。”
江琇瑩站在周義衡身側,兩人一塊向鐘允道彆。
鐘允站在門口,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東方已經現出了魚肚白。他本想送她,可事情還沒完,隻能眼看著她和周義衡並肩離去。
她手上拿著那枚平安扣,舉起來給他看,他伸手想去拿,她攥了回去,不給他。
鐘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她對他就不會這樣,他隻要一靠近她她就開始躲。
他想到她與他在一起時,也是這般俏皮可愛,他眼裡泛起一股酸澀,轉身回了書房。
他將那副“梅花仙子”畫像從抽屜裡拿了出來掛在牆上,站在不近不遠處看著那福畫,許久,一動不動。
趙安守在門外,聽見書房裡傳出聲音,似哭似笑,又聽見畫卷被從從牆上斬落的聲音,怕世子出事,大著膽子推開書房門進去。
那副畫被一劍切成了兩半,一半是世子妃獨自賞梅的畫像,被放在書桌上,另外的大半被削成了無數碎片。
趙安腳下踩了一張碎片,忙往後退,蹲下來將那碎片撿起來,認出來是柳貴妃的半張臉。他將地上的碎片打掃完,一把火燒了。
鐘允站在火盆前,火光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他目光如刀,最後一絲殘留的溫柔也退了下去:“林家那邊怎麼樣了?”
趙安回道:“林賀文的屍體被林家人收了,靈堂已經做好了,整個林府披麻戴孝,林實正在準備進宮,去禦前告狀。”
林實是林賀文的父親。
趙安又道:“要不要請世子妃做好準備,隨時準備進宮作證,讓彆人知道,林賀文死有餘辜,怪不到世子頭上。”
鐘允沒說話。
天亮了,鐘允去了宮裡,遠遠看見皇宮外頭跪了一地的人,身上均穿著素白縞服,地上散落著黃色的紙錢,哭聲震天。
林母看見鐘允,用那雙哭腫了的眼睛死死瞪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撲了過去,邊哭便罵:“你殺了我兒,你要給我兒償命!”
趙安攔住林母:“那林賀文心術不正......”
他話還沒說完,被鐘允打斷了:“進宮。”
趙安站在皇城外麵,不遠處跪了一地的林家人,不一會宮裡跑出來幾個小宮女,給林家人送水喝。小宮女看上去是後宮的,應當是柳貴妃宮裡的。
林家人喝了水,有了力氣,見不到鐘允,便把怒氣和怨恨撒在趙安身上,對他破口大罵。
趙安一點不帶怕的,林賀文有膽子算計世子妃,對世子妃用藥,想乾那種齷齪事,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林家背靠柳家又怎麼樣,祖上出過丞相,是皇帝半個恩師又怎麼樣,隻要世子把話說清楚,世子妃一作證,世子便能全身而退。林家不光不能為林賀文報仇,還會被戳脊梁骨,自作自受。
正在趙安以為穩贏的時候,宮裡跑出來一個小太監,一臉焦急地把趙安帶到一旁。
江琇瑩被周義衡送回家後,一直讓人留心王府的動靜,她已經準備好了進宮穿的衣裳,在心裡把要說的證詞整理了好幾遍,鐘允是因為救她惹禍上身的,她不能不管他。
她沒等來傳召,等來了一個消息,鐘允挨了板子,還被關了起來。
她換好衣裳,準備進宮作證,剛到皇宮門口就被趙安攔下了。
趙安低聲說道:“世子讓人傳了話,說無論任何人問起,世子妃就說昨晚在家裡安歇,沒見過林賀文,更沒被掠走下藥。”
趙安一開始也想不通,世子為什麼要這樣做,害得自己挨了板子還被關起來。
看見世子妃才想明白,世子是不想讓林賀文連累世子妃的名聲。
任何一個女子,被傳出來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子掠走,還被下了那種藥,要說一點事都沒有,誰信呢。就算信世子及時趕到,救下世子妃,可世子妃是真真切切地中了藥的。
那種肮臟下流的媚藥,本身就是風言風語的代名詞。倘若傳出去,世子妃定要被人指指點點,傳來傳去不知要被傳成什麼樣,一些心思齷齪的男人還會在心裡意淫,寫書的也又有了新的思路。
這個世道,流言足以殺死一個清白的女子,讓她變得不再純真、快樂。
趙安抬了下眸,開春了,世子妃今日穿著一套淺黃色的衣裳,裙擺上繡著白色的百合花,雪白柔亮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像落了一層潔白無瑕的雪。
世子妃沒笑,但趙安知道,世子妃若笑起來,一定很好看,是這世間最美好的畫麵。
世子所守護的從來不止是世子妃的性命。
一旁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林母一邊燒紙錢一邊大哭:“黎王世子囂張跋扈,殘忍暴戾,濫殺無辜,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江琇瑩彎了下腰,將飄到裙擺上的一張紙錢拍掉,往皇城大門口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48180078的地雷,感謝大家的營養液,謝謝大家!,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