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後,如果心存執念,是會化為鬼魂留存於世的。
正如胡桃曾經見過的織田作之助的五個孩子、跟在身份成謎的安室透身邊的鬼魂,以及那漫山遍野,等著灶門炭治郎的鬼魂。
他們或死於非命,或對人世仍有留戀,因而駐足於此,久久不肯離去。
那夏目貴誌呢?
理論上說,胡桃她們應該已經將他的遺憾補全了——
不,不對。
還有一樣東西。
老人緩緩合上雙眼,而在他的身邊,一個年輕的少年緩緩成形,他有些茫然地睜開雙眼,看著自己微微發虛的雙手。
‘我這是……’
新死之魂尚且不明白自己存在的形式,但聽到自己年輕的聲音之後,夏目貴誌意識到了不對。
他的目光落到了床上,衰老的□□充滿死亡的氣息,嘴角卻仍帶著笑意。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死去是不會化為鬼魂的,他們往往會迅速前往來世,不在人世有半分停留。
那麼,他此刻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呢?
這個問題,連夏目貴誌一時間都有些回答不上來。
可當他抬起眼,看向屋外密密麻麻的影子時,他忽然笑了。
‘啊,原來你們真的都在。’
不是不相信胡桃,隻是他想要以親眼來看到自己這些早已看不到的友人,此刻心願滿足,他的身影也逐漸變淡。
因執念而留存於世的魂魄,一旦滿足了執念,便會消失。
夏目貴誌算是胡桃見過的,消失最快的魂魄了。
‘夏目!’
忽然,貓咪老師的聲音叫喊,夾雜著慌亂與不舍,貓瞳緊緊地鎖定著夏目。
下一秒,他化為巨大的白色獸類,這或許就是他妖怪的模樣。
妖怪名為「斑」,如雪般白的毛發,紅色的紋路,明明是凶狠的獸類模樣,可在夏目貴誌的麵前,他卻極儘溫柔。
斑低下頭,如多年前一般,巨大的身軀盤繞在夏目貴誌的身邊。
眼眸緩緩閉上,仿佛在享受片刻的團聚。
‘貓咪老師……’
少年的手輕輕撫上妖怪的毛發,老年的眼中滿是溫柔,他的身影正一點一點消散,宛如簌簌落下的秋葉。
正如秋去冬來,樹上的落葉終究會落光一般。
夏目的身影也在逐漸消失,最終隻剩下那隻手,停留在斑的背上。
留下屬於靈魂的溫度。
他走了。
毫無遺憾地,帶著此世的溫柔記憶,奔赴前往來世。
這是所有靈魂應當去往的地方,不該停留,也不會停留。
真是簡單的任務啊。
胡桃遙遙地望著星空,那是與提瓦特完全不同的天空。
作為往生堂的堂主,她曾送走過很多人,有的不舍,有的怨恨,有的執著。
死者不願離開現世,生者不願死者離去。
人之執念,將往生一事變得複雜。
可夏目卻不同。
他心有執念,卻不會執著於此,並非因為他看透了世事輪轉,應當遵守自然,而是因為他看到了胡桃。
因為胡桃遵循著規則,於是溫柔如他,自然也不願意讓胡桃為難。
這樣離去是最好的結局。
他也認可了這樣的結局。
並非完全沒有遺憾,隻是比起遺憾,他看到了更多美好的東西。
“走吧。”
胡桃轉過身,屋內,老人的屍體靜靜地躺著,貓咪失去了蹤影,隻有薇爾莉特什麼也沒問,靜靜地站在胡桃的身後。
“一切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咱們往生堂的工作了。”
人死之後,需要舉辦葬禮,生者前來送行,亦是與逝者告彆,進而更好地活著。
夏目貴誌走得沒有遺憾,胡桃更是親眼見證了他的往生,並不需要和尚來超度之類。
加上夏目貴誌要求一切從簡,胡桃便也沒有自作主張,搞些特彆的東西。
邀請的人員主要是前一日夏目在信中提及的人,由薇爾莉特送去。
原以為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孤獨一人,隻有妖怪陪伴在身邊,卻沒想信件送的不少,人也都來了。
不僅有夏目貴誌以前的同學,還有他研究民俗學的一些後輩和學生。
遺體告彆儀式上,胡桃聽見他們低低的嗚咽聲,每個人都是真情實感地為他難過。
“夏目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雖然他上學的時候總是神神秘秘。”
“他那隻肥貓還總是搶我東西!”
“可是夏目啊……”
“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整個世界的鮮花都盛放了一般。”
那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呀。
胡桃想起了夏目貴誌靈魂的模樣,化為那樣的少年,是否也是因為,那段時光是他記憶裡最明亮最快樂的時光呢?
前來的人們獻上花朵,與夏目進行了最後的告彆。
從此以後,在活人的世界裡,他們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這位好友/前輩/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