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得了這麼個消息。五日後，薑老將軍的屍骸回城。
仍在大年下,靖安大街兩邊,卻站滿了前來湊熱鬨和送老將軍最後一程的人。過年張揚豔麗色彩像是瞬間被收起，滿眼望去儘顯沉重。
崔茂懷也擠在路邊，眼瞧著陛下親派的禁軍，舉著儀仗，和標有大靖、薑字的戰旗，前後護在一架木板車旁。車子上,一口薄棺，毫無裝飾，棺木周圍還塞著草結，用以穩定車子遠途奔跑、固定棺材。
護送薑老將軍回來的邊軍個個甲胄外身著縞素,隻是那顏色一路風雪日夜兼程的回來,白的幾乎成了黑色。
車馬依次而過，人群中有人歎息，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沉默不言。直到一行車馬遠去，眾人才紛紛散開。議論說話的聲音像是終於調大,再次恢複了市井街道……
“唉,當年與祖父同戰疆場的,再沒了……”
崔茂懷聞聲回頭，說這話的是謝夫人。懷裡抱著他家的小世子兜虎，頗為感慨。然後,就問身邊的管家，“你家老爺呢？我讓他在這等我和兒子，他又躲懶躲哪兒去了？”
管家瑟縮著，看了眼崔茂懷，回話磕磕絆絆：“老爺，老爺他去……崔東家的酒樓了。說是今兒個人都往靖安大街來，他能占到大堂看戲的好位置……”
崔茂懷：“……”
謝夫人倒是比崔茂懷乾脆，直接將懷裡的小子塞給崔茂懷。口裡說著“你回去正好給捎回去。”然後翻身上馬，麵色不善，“府裡過年的一堆爛賬還沒理清，讓他管不管，讓他過來接我們又一大早去看戲喝酒，今兒個逮到他，非好好教訓不可！”
說著，一騎絕塵，走了。
身後楊家車夫、仆人駕著牛車一路狂追，隻為早點過去也好勸勸他們家的老爺夫人。
剩下崔茂懷一家，懷裡是個胖到沉手的小子。這小子自來是個心寬樂天的，被爹娘丟下從沒有被拋棄的自覺，爹娘打架他能在旁邊拍手咯咯大笑。到了崔茂懷懷裡，立刻熟練的攀住崔茂懷的脖子，親熱的喊著崔二叔，就扭來扭去直瞅崔茂懷腰上的荷包。
這是知道崔茂懷的荷包裡任何時候都有好吃的……
不過想要歸想要，這小子不過兩歲，卻絕不像崔茂懷後世今生見到的某些熊孩子，要麼打滾哭嚎嚷叫著我要，不給都不行；更不會仗著年級小就直接撲上來抓搶。
而是一眼接一眼的往下瞅，還會看崔茂懷的臉色，要是崔茂懷笑眯眯的不阻止，他就繼續瞅提醒你，但隻要崔茂懷露出不高興，或者直接跟他搖頭，這小子就不會再扭著胖身子往下看了。雖然之後會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崔茂懷解了荷包挑了這小子能吃的給他，吃力顛了兩下將他抱進馬車，“行吧，咱們也回。等你爹娘打鬨完了接你回家。要是他們能及時想起你的話……”
當晚，果然直到吃罷晚飯，威揚公夫婦才終於想起自家兒子，一起來接這小子。
崔茂懷望著兩人並騎說說笑笑的身影，心裡其實很懷疑，這倆人怕是想過二人世界才故意把調皮兒子丟給他的吧。
“……聽說去邊城慰問的內侍給老將軍報喪，居然細述了薑淑妃死狀。不但說薑淑妃死前如何掙紮留下血書，連薑淑妃掛在房梁兩天不許被取下來，直到被魯王抱下來後脖骨立斷、長舌外伸，都講的清清楚楚……”
“老將軍當時正冒雪在城頭巡視加固城牆，聽了後茫然四顧一圈，跟著就從城頭上直直栽下來。臨死，卻讓親兵副將用荊棘縛身，不必著甲，不必裝殮收拾，說是薑家有負聖恩，該當請罪……”
威揚公隨口說著，卻一直揪他兒子手裡才咬了一口的雞肉腸。終於一把抽出來，立刻整根塞到自己嘴裡，眼見小家夥呆呆望著空了的小手要哭，當爹的還說風涼話：
“兜虎，瞧你胖成什麼熊樣了！也就你娘一堆歪理說什麼小時候胖沒關係，身體底子打的好，等四五歲開始練武就瘦下來了……扯淡！”
“嗚哇，娘——”
“姓楊的你又皮癢來了是不是？！！！”
震耳哭聲+喝厲女聲後，男女對打再次開始。謝夫人邊打邊還跟崔茂懷說話。
“二郎，你送兜虎的三輪腳踏車被他爹玩壞了，修了半天修不好，我跟你再要一個。”又衝威揚公揮棒道：“這回二郎再送兜虎的，你要再敢拆開瞧稀奇，看我不一棍子打劈了你！！！”
那你們現在乾嘛？
崔茂懷本想這麼問一句，想想還是不惹事，算了。
威揚公一家離去，仍在忙碌的小院倒像是瞬間變安靜了。須金勒在屋裡比劃著剛才威揚公和謝夫人的拳腳招式，崔茂懷則在院子裡仰望彎月，順道琢磨威揚公的話。
怎麼感覺老將軍是被故意氣死的呢？而且聽威揚公和謝夫人的意思，北境離了薑老將軍勢必不穩，朝廷肯定得另派得力大將鎮守北胡。
他們倒是順口提及他大哥合適，可崔茂睿，陛下會啟用嗎？
結果很快揭曉，薑老將軍停靈還未下葬，北邊就加急傳來胡人調兵的跡象。大朝會上陛下提及此事，之後又留了重臣在禦書房大半日，最終傳出消息，由小曾國公替代薑老將軍之職，立刻奔赴北境。
但緊接著，又有聖旨傳到謝府，陛下竟點了謝家二郎為副將，同赴邊關？！
這是什麼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