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懷一路催促尤覺得慢,隻恨腿傷未好不能鑽小路直奔了去。
待車駛入延善坊大門,他已經從車裡鑽出來,然後利索的跳車被守在酒樓門口的阿秋和鄧伯好歹一把扶住,單手撐著拐便蹦進了樓裡。
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合,襯的那道正描畫的背影也隨著光影變幻透出幾分不真實的恍惚感……
數月不見,鳳凰蛋竟清消羸臒至此嗎?
怎麼還穿著同他一般樣的麻衣重孝?周辭淵不是說是他祖母去世嗎?
滿肚子疑問,崔茂懷略顯急切的喘息在空蕩大堂中被放大數倍,剛要張口喊鳳凰蛋一一問個清楚,那人已左手端硯、右手夾著兩支毛筆轉過身來。
隨即,“哈哈哈哈哈哈哈崔小懷你何時變成獨腳雞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災樂禍的大笑直震的空中灰塵撲簌簌亂舞,硯台裡的墨汁也渾灑了一地、濺了麻衣滿身,還止不住鳳凰蛋的笑……
也笑的崔茂懷滿腔焦急疑惑張口就成了不甘示弱的慣性反擊。
“沒見你好到哪兒去!瘦成副骷髏架子大白日還敢出來亂跑,路上竟沒招來道士和尚抓你麼?!”
“哈哈哈哈這形容的妙極!”
鳳凰蛋好容易穩住身形不至摔倒先讚了崔茂懷一句,轉而又用筆隔空點著他,“不過崔小懷,你這伶俐巧思和厲害的嘴皮子怎麼儘使在我身上呢?虧我一出牢籠就顛顛的跑來尋你,小沒良心的……”
崔茂懷忽然怔愣原地。
耳畔是同樣的聲線同樣的語調:‘虧我走訪數座古寺殘閣為你尋風鐸,小沒良心的……’
而酒樓簷下的風鐸正隨風在叮當作響。
鳳凰蛋!!!
崔茂懷踮腳疾衝幾步伸手猛將鳳凰蛋抱了滿懷,所有鬥氣玩鬨的、生氣無奈的、不甘愧疚的終是化成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明知曆史走向卻不知該如何勸你阻你……
對不起其實你所有的掙紮煎熬我都看在眼裡卻始終無能為力……
對不起在你遇難的時候沒用如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對不起……”
崔茂懷緊緊抱著鳳凰蛋一遍遍小小聲念著,然後就感到他同樣被一雙手緊緊抱住,半響,耳邊也有一聲似有似無的“對不起!”
對不起說你是摯友知己卻從未在外承認過……
對不起一直明白你全不懂掩飾的真心好意卻一次次隻能裝作不懂……
對不起在你出事的時候我自顧不暇連句安慰都沒辦法遞送……
兩人分明沒有把那句‘對不起’背後的話說出來,但卻像是都懂了彼此包含的歉意愧疚。崔茂懷不禁更覺難過,剛想要再說點什麼,鳳凰蛋已把手臂又緊了緊,身體的重量也全壓過來。
“崔小懷,我就知道你思我念我、戀我慕我、萬萬舍不得我,那你就更該表現在行動上才對。”鳳凰蛋說的鄭重其事,“我來時問過他們了,你家的酒全被那些殺千刀的搶沒了,可我深道你慣是個儲物藏寶的鬆鼠性兒,還不快去把你藏埋的好酒挖幾甕出來……”
“。。。==、、、”
崔茂懷一點點掙開鳳凰蛋的懷抱,麵無表情的望著他。
鳳凰蛋倒依舊笑吟吟的一臉深情望著他,還把染墨的手伸出來給他看,“瞧瞧瞧瞧,我一來就又幫你畫被汙了的背景牆,你還不該犒勞感謝我?再備幾樣好菜來,我被苦待了數月,夜裡光夢到同你吃飯暢飲就夢到好幾回呢……”
“……”
崔茂懷到嘴的話終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暗哼一聲跳著腳去叫人備菜取酒。到門口仰頭深深呼了口氣似要將胸口的澀意壓下去。身後的鳳凰蛋也在吆喝,“再拿筆墨色料來,我這畫還未作完呢。唉,崔小懷真小氣,喝他頓酒還得先乾活,誰家用牛馬不是先喂草料……”
惹得崔茂懷哭笑不得。
待酒菜備齊,崔茂懷卻未在大堂看到鳳凰蛋,聽到樓上推窗聲響,就往樓上去。
經曆了一遭查抄封店,酒樓裡桌椅裝飾損毀不少,雖然阿秋常伯他們回來後已經收拾擦拭過,但想想往日裡這上下賓客滿員、叫好熱鬨的樣子,到底是滿目頹敗狼藉,不忍多看。
上到三樓,一間間雅室大都關著門尚看不出什麼,也有幾間門廊上的匾額不見了。崔茂懷卻一眼看到最邊側包間門上的木牌新字。
順遂路被人重新寫過,筆鋒圓潤通透,真有幾分順遂之感。而繞過所有包間另一側敞開的門上,鑫華館三字就寫的端正大氣,一瞧就適合掛在大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