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皇上駕到”,府中驟然安靜了下來,下一刻,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物,寒暄的也不寒暄了,乾活也不乾活了,所有人自發按照品級先後排序,將許純之、林菀欣夫婦拱衛在最前麵,一起去前廳迎接皇帝。
“恭迎聖上。”一群人齊聲行禮道。
一邊行禮,一邊有不少官員相互交換眼色。
乖乖,竟然連皇上都親自來參加大將軍府的滿月宴,這份殊榮可是大慶國以來頭一份,足見皇上有多重視這一家。
“今日私宴,眾人無需多禮。”皇帝擺擺手。
林菀欣立即接過孩子,抱著朝皇帝行禮,笑得燦爛:“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一笑:“瞧這剛進門就有活等著朕了。”
林菀欣嘟嘴:“皇上怎麼這麼說,臣妾可是帶著孩子第一個給您請安呢。”說著笑道,“皇上請,臣妾和青雉可是專門給您備了一桌宴席。”
“哦?這麼說你是算準了朕今日會來咯?”皇帝邊走邊道。
“話不能這麼說,不管皇上來不來,您的宴席臣妾必須準備好,您來,臣妾家裡自然是蓬蓽生輝,您不來……臣妾雖然很傷心很難過但還是能勉強過,沒事,這次努力不成隻能下次繼續……”林菀欣說著還假做傷心的模樣,惹得皇帝大笑。
“你啊你,都做娘親的人了,還是個小丫頭脾性。”
四周圍離得近的聽到皇帝和林菀欣的對話都不由得有些驚異,怎麼感覺……皇上對許大將軍的夫人似乎比對許大將軍還要好?都允許她開玩笑了?
而且看許大將軍對此還似乎見怪不怪,這真是奇了。更有的人還注意到比起許純之,反倒是林菀欣先一步朝皇上搭話,但他們三人都無人覺得奇怪。
見此一幕,原本還持觀望態度的人下定決心要抱好這對夫妻的大腿,尤其是林菀欣。畢竟許大將軍雖然不結黨營私,但是沒關係,夫人之間的交往又無礙,隻不過是繞個彎子而已,皆大歡喜嘛。
隨著皇帝進門,司儀也唱起了來自.宮中的賞賜,一件件珍貴古玩字畫玉器金銀流水般進入將軍府,天上飛的地上長的水裡藏的,各種令人驚歎的奇珍異寶,等唱完皇帝的賞賜,接著還有太後和王皇後的一連串賞賜,端得是琳琅滿目,排成長龍,足足賺夠所有人眼球。
皇帝和太後、皇後都如此重禮,其他官員自然覺得之前送禮還是顯得太寒磣,不少人立即命隨從回府再備更厚重的禮來,畢竟帝後的態度都在前麵了,他們至少也不能太失了禮數。
皇帝到來,自然坐在首席,下首兩邊是林菀欣夫妻與林老爺子,其他宴席也是按照品級排列,好在將軍府的丫鬟護衛們個個能乾,宴席中倒也沒出現什麼差錯。
酒過三巡,場麵便真正熱鬨起來。
皇帝放下手中酒盞,看著林菀欣身邊乳母懷中的孩子,笑道:“將孩子抱過來給朕看看。”
出乎眾人的意料的是,皇帝不僅是看了看,還直接伸手將孩子接了過來。
眼見皇帝這雙向來隻看奏折的手,竟然親自接過孩子抱在懷中,所有人不由得睜大眼睛。
讓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還請教了身邊丫鬟該如何抱孩子,孩子才會更舒服。
關鍵是,皇帝以前怎麼沒顯露出他是個抱孩子好手,隻用丫鬟簡單一說,立馬就找到訣竅,抱得十分穩妥。
“嗯?”皇帝看著懷中的孩子,想要逗一逗他,卻發現有點不太清楚平時大家都是怎麼逗孩子的,畢竟對自己兒子,他以往向來也是嚴厲居多。
畢竟在他看來,已經有緣生在帝王之家,倘若還不嚴格對待,極易養成窮奢極欲、被宮人吹捧得自以為是的廢物。若還沒個人在上麵壓著,讓他們怕著,這些孩子都會廢掉。就比如他的大皇子,聽說在自己宮裡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可到了他麵前就變成個鵪鶉一樣。
想起大皇子,皇上心頭掠過一絲不喜,不知是不是此前受過傷、傷了元氣,現在到他麵前越發顯得膽小懦弱,越是想要討好他反而越是捉襟見肘,好好的一個孩子也被王皇後弄得不成樣子。
他也曾聽聞王皇後對大皇子諸多要求,可那些要求無非是如何討他的歡心,真正該教孩子如何作為一個皇子立世的東西,卻都沒有。而那孩子一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他說十句,恐怕有八句他都嚇得沒聽進去,其他兩句隻要回宮見了王皇後,很快就會被洗了個乾淨。
可若真是下令讓王皇後不要亂教孩子,恐怕後宮又要動蕩了。
對此皇帝也是極為頭疼,好在三皇子和四皇子沒有這方麵的憂慮,三皇子的母親陸昭儀是個拎得清的,傅貴嬪雖然笨了點,但至少母族會幫襯著。
以往打天下時,皇帝考慮的隻有平衡朝堂勢力以及諸方補給,沒想到那句老話說得實在在理:“清官難斷家務事。”處理起自家的家事來,才是真的讓人頭疼。何況帝王家的家事,本就是天下事。
可是此時看著林菀欣和許純之的孩子,卻又有種不一樣的感受。
這小子……似乎不怕他?
皇帝自己清楚自己天然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尋常小孩莫說如此接近,恐怕靠近他都會哭鬨得厲害,這一點他已經從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兒認識到了,屢屢弄得陸昭儀和傅貴嬪尷尬不已,原本想拿孩子爭寵的心思都歇了。
下一刻,讓皇帝意外的是,他懷中的小孩不僅沒哭,甚至直接對他笑了,似乎見到他極為開心的樣子。
見此,皇帝也不由得一笑,道:“這孩子倒是個好性子的,見誰都笑。”
或許真是跟他有緣,還在娘胎裡就與他一同經曆生死,這個小東西怕也是頗有膽色……
“樂生……就叫許樂生吧。”隻要你乖乖的,朕許你餘生平安快樂。
林菀欣目光一亮,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即行禮道:“臣妾多謝皇上賜名。”
她的身邊,許純之也行禮道:“微臣替樂生謝皇上賜名。”
許樂生則在皇帝的懷中,樂得不停地笑。
見狀,皇帝目中也溫暖了幾分,用手指輕戳了一下樂生的小臉蛋:“以後長大了要給朕好好當國之棟梁,知道了嗎?”
聞言,林菀欣眨了眨眼,保持微笑。
許純之:“……”看來他們父子倆是注定要為皇上當牛做馬跑不了了。
“咳。”皇帝也發現自己對個小嬰兒說要對方當國之棟梁的舉動有些幼稚,今日人家才滿月呢。他輕咳一聲,示意旁邊丫鬟靠近,“好了,把孩子抱回去。”
林菀欣順手將孩子接了過來,抓著小樂生的小手捏了捏:“小樂生?哦,好乖哦?你有名字啦?開心吧?”
小樂生不停地笑,果真是應了皇帝那句話,見人就樂,也不知道這孩子隨誰的?不哭不鬨,隻要逗一逗,他就會樂,簡直是個天生的小樂天派。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朕也有些乏了,就不多呆了,你們好好宴請賓客,彆一直讓孩子在外麵陪著,讓它早些回去休息。”
“是,多謝皇上。”林菀欣笑道。
“恭送皇上。”一群人又烏央烏央地送皇帝出門,等著他的馬車和護衛隊幾乎在街道儘頭看不見了,這才回來繼續吃酒,不免都對這個由皇帝親自取名的孩子生出幾分豔羨。
瞧瞧人家,才剛出世就有皇帝關心著擔心他累著。
這人生在世,還是要會投胎才行啊。
不過比起官員們打定主意要與許純之夫妻交好,他們的夫人卻惦記得更多,雖說許樂生才隻是個繈褓中的娃娃吧,但未來前途無量是注定了的,既然如此,還不趕緊地督促自家媳婦趕緊多生幾個漂亮姑娘?這以後說不定就能飛上高枝,榮耀家族的。
畢竟比起巴結宮中的皇子來說,還是結交世家公子要穩妥一些。皇子們總免不了奪嫡那道坎,站隊的風險實在太高,何況一入宮門深似海,最高的位置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擠得頭破血流者比比皆是,動則甚至禍及全族,實在太難了。
但世家公子頂多鬨鬨風.流韻事,試問哪個男兒不愛嬌?皇子多妻多妾,你除了笑著捧著彆無他法,世家公子這麼乾,若是你家族勢力強大,還能衝冠一怒教訓兩下。
這麼一比較,在場已有不少夫人動心,決意回去提早準備和物色著。
夜半時分。
賓客儘散。
許純之攬著林菀欣的肩頭在月下散步。
明明忙碌了一天,兩個人卻出奇的一點也不累,也許開心的事就是會讓人精力充沛吧。
小樂生倒是早已被乳娘哄得睡著,鼻子裡還冒著小泡泡。
夜風微涼,樹影搖曳,許純之命人拿來鬥篷替林菀欣裹上:“小心著涼。”
“嗯。”林菀欣牽著許純之熱乎乎的大手,越發襯托得她手心冰涼,不滿道,“哼,就你是火爐,憑什麼?上天真是太欺負人了,要造出你這麼個鐵打的糙漢子來反襯我的羸弱。”
許純之一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少貧嘴,我還要埋怨上天怎麼造出你這麼個嬌弱的小姑娘來折磨我這個糙漢子呢。”
“嗯?我怎麼折磨你了?你說,我哪個地方折磨你了?”林菀欣氣勢洶洶。
許純之頓時感覺自己矮了一截,可還真的不好說……難不成他要說菀欣太柔弱了以至於他在那方麵總是特彆壓抑自己,生怕傷了她?估計說出來要被揍了,雖然她那點拳頭根本跟撓癢一般。
是以他迅速轉換話題:“我覺得以後咱們得給小樂生多加些護衛,今天那群人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太好。”
果然事關兒子,林菀欣決定暫時放他一馬:“哪裡不好?”
“似乎在打歪主意。不過也正常,如今將軍府也算是烈火烹油之勢,有人想要火上澆油或者趁機作亂也是常理。”許純之道。
林菀欣想了想:“你是覺得,他們看小樂生的模樣,恨不得吃了他?”
許純之點了點頭。
林菀欣噗嗤一笑:“這個嘛……我倒是有不同看法。”
“願聞其詳。”
“怎麼說呢,不懷好意者自然是有,所以咱們增加小樂生的護衛也沒錯,但是多數人之所以彆有眼色地看小樂生,倒可能有彆的目的。你恐怕沒有注意到,夫人們比他們的夫君更多注意小樂生。”
“哦?”
“我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你還不懂嗎?他們都想著給你兒子物色老婆呢!”林菀欣哈哈大笑。
許純之:“……”
許純之:“???”
許純之一臉匪夷所思:“不是……這才剛出世多久……”至於麼?
“這很正常嘛,好東西大家都想要,既然這麼多人搶,當然要早打算,說不定以後小樂生上學路上經常會偶遇各種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說到一半,林菀欣頓住,我去,這不就跟張君弘那個花蝴蝶一樣麼?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看來她在兒子的教育上得多上點心,這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個渣男啊。
林菀欣顯然不屬於那種不允許老公出去亂搞、但是允許兒子出去亂搞的女人。畢竟亂搞都是有代價的,越是高位者,其一言一行越有許多人盯著,捧得太多了最後一定會變成捧殺。
攀登頂峰是一種樂趣,但若是從高處摔下來可就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了。
才出世就獲得了皇上關注,以那一位的疑心之重,小樂生以後恐怕需要特彆會拿捏度才行。
不能沒有用,但也不能太有用。
無用就不配做許純之的兒子,但若是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皇上就該擔心了。
十分努力,卻有七分遊戲人間,隻有這種態度,才是應對之道。
林菀欣話隻說了到一半,許純之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來他之前想的嚴厲程度還是太輕,以後得對這小子更嚴苛才行。
小樂生,才一個月,已經被爹娘決定了之後二十年的“悲慘”人生。
過了一會兒,許純之又道:“菀欣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嗯?這個問題倒是有些意思,什麼叫喜歡?什麼叫不喜歡呢?”
“……”
林菀欣嘻嘻一笑:“噢……我的青雉也察覺到自己問了個笨問題,不過沒事,我替你兜著。”換來許純之朝天白眼。
“不過說起來,以前我確實沒想過自己會嫁人生子……”林菀欣也看向高遠漆黑的夜空。
夜空無限晴朗,滿天繁星飄舞,一輪銀盤高懸。浩瀚的蒼穹總是讓人感歎自己的渺小,那些曾經的過去與之相比,顯得越來越微不足道。
“從沒?”許純之有些意外。
“嗯。”林菀欣點了點頭,“或許是戰亂給人的影響太大了吧,雖然我們林家避居山中,但是……以前的我可能比較消極悲觀吧。”尤其是上一輩子是那樣滿門抄斬的結局,此時想來,就仿佛是一場夢,若不是太過慘烈,或許她真的會忘記。
許純之頓了頓,對於林菀欣的過往,他確實了解不多,能查到的那個她,和現在他麵前的她有諸多不同。據聞從前的林四小姐在老家時是非常內向敏.感的姑娘,可是自從來到帝都後,她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整個人變得無比鮮活且大膽,這是藏拙嗎?
或許未必。
但許純之也不會過於探究,每個人都有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何況神秘本就最吸引人。
許純之攬住她:“以後會越來越好的,你想要的,我們都可以努力去實現……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要說我想去的地方那可就太多了,重點是,你能走得開嗎?”林菀欣斜眼看他。
許純之摸了摸鼻子:“現在估計不行,等過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