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出生太晚,修成人形時,他已然聲名煊赫,是世間誰也不敢輕易招惹的妖君了。會不會真的在幾百年前,他有個捧在心尖上的人?
那麼多妖怪們,說得興致盎然,信誓旦旦。這些老妖怪,比她活得久多了,而他的年少,她的確不曾參與。
她的失魂落魄被他看出來,乾脆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有過這麼一段情。
他掐住她下巴,冷冷看著她的眼睛:“你說呢?”
她看著他冷淡的雙眸,不知為何,發自心底戰栗。眾所周知,妖君不喜任何人談論他的過往。
據說,他年少時,過得並不好,以妖身修正道,結果被百般歧視,步履維艱。
她看著他漆黑的雙眸,如同淬了冰。突然意識到來質問他,錯得離譜。她為何不信他呢?琉雙心想,若是他懷疑自己與少幽有什麼,她定是也要生氣的。
於是她揉揉通紅的眼角,沒再追問,說:“夫君,夏雷密集時,你陪我回蒼藍湖住幾日,可好?”他隻要回去住幾日,就能拯救蒼藍湖她無數的同族。
他看她良久,嗯了一聲。
口頭之約,落在她心頭,無異於蜜糖般甜。
她喜笑顏開,自此再沒過問香澤殿的事。左右不過一處宮殿,人是她的,心是他的,哪裡是冷冰冰的院子能搶走的。那位女仙,也已經是天君的妃子啦,仙子應當都是很好的人,定不會與她搶晏潮生的。
可那一天後,她隱約明白,她與他之間,不僅是身份,還隔了長達七百年的光陰。
他艱難的過去,她不曾與他分擔過風霜雨露。甚至對那段過往一無所知。
如今再從鬼修們口中聽到香澤殿,不知為何,她從心裡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或許每個女孩子,天然會有覺察危機的能力。為何久久塵封的香澤殿,突然打開了,還有無數鬼修往裡麵送安魂的好東西?
為何她的夫君此次從仙界征戰歸來,明明平定了八荒,大事也可慢慢處理,他卻不再與她同床。
就如……在為誰守身。
他的感情雖不熾烈,但琉雙知道,他麵對她時,並非無動於衷。他動情到極致,她用小腳丫踩他肩膀,他也不會同她計較,隻麵無表情捏她的臉:“以下犯上,放肆。”
他威嚴冷酷,可是也縱著她的胡鬨。
琉雙又想起,他回來同她要明璽珠那一晚,她親昵抱住他脖子,卻被他撥開手。內心有什麼東西,抽枝發芽,緩緩長成巨獸,朝她張開血盆大口,桀桀而笑。
她生出一個連自己不敢去想,渾身戰栗的猜測。
長歡拿了布料過來,就見她呆呆站在鬼域的宮殿小徑上,連忙過去:“娘娘,怎麼了?”
“長歡,他們說,香澤殿裡麵住了人。你說妖君這幾日不曾回來,是住在香澤殿嗎?”
長歡手指一顫,瞧見她眼睛裡的脆弱緊張情緒,平靜道:“娘娘,你想什麼呢,此次妖君傷得這麼嚴重,奴婢早幾日就問過伏珩大哥了,伏珩大哥說妖君大人夜裡都在無情殿療傷。”
琉雙咬唇,勉強點點頭。
長歡連忙把拿來的東西給琉雙看:“娘娘要的料子尋來了,妖君生辰就快到了,若不抓緊時間,恐怕來不及。”
“嗯。”夫君是妖君,也是鬼王,作為兩界君主,每日處理的都是大事,遠不是她心中這些兒女情長。
琉雙籲了口氣,二十年前她吃的一通飛醋,還鬨出了一個笑話:晏潮生與人關在大殿三日三夜,不曾出來。
她都以為夫君不要自己了,結果那與夫君在大殿密談的人,是一個胡子拉碴的男性大妖怪。走起路來地麵都要一顫。
知道她誤會了什麼,晏潮生當時臉都黑了。
這次她可不能再胡思亂想誤會他,她接了天蠶絲,緩緩走回殿中。
長歡看著她的背影,咬緊了唇,默默跟上她。
*
入夜,鬼鴉啼叫了三聲,進入三更天了。
琉雙枕著手臂,無法入睡,看著琉璃燈盞中,明光跳動。她身邊還放著裁剪好的天蠶絲,不知為何,漸漸想起雙魚佩上的裂痕。
雙魚佩和明璽珠,是少幽離開前,送給她的兩樣東西。
她還記得那日風和氣暖,他白衣溫潤如玉:“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可願和我走,遊遍山川,去我曾向你提過的江南郡?”
她笑著搖搖頭,眼睛明亮:“我喜歡和他在一起。”
少幽黯淡了雙眸:“那這兩樣東西你收好,當作我贈你的大婚賀禮罷。雙魚佩,彆弄丟了,它若一直完好,你便陪著他。它若……有了碎裂之態,你即刻動身,回蒼藍湖也好,回人間也罷,彆再留在他的身邊了。”
“至於明璽珠,你靈力低微,他身邊不適合你修行,待你渡血脈劫之時,它許能幫你擋幾分劫雷。”
那之後,少幽扔下這兩樣東西,再也沒有回來,連她大婚也沒參加。她不明白這兩樣東西的價值,但少幽送的,定是好的。少幽本是上古血脈旁支桃木一族,說起來與她的本體,倒勉強算是同類。
他生來精治愈,占卜之法,為人謙和,性子溫潤。她化形不久在人間認識他,和他一起走過凡塵河間道,懵懵懂懂跟著他學了不少東西。
少幽對於琉雙來說,是良師,也是摯友。她曾雙手交疊於額前,要恭敬跪下來,脆生生喊他師尊。
少幽抿緊了唇,桃木捆住她的膝蓋:“我不當你的師尊。”
為此她以為是自己愚笨,被少幽嫌棄,好是傷心了一段時日。
而今,少幽送的雙魚佩竟然自發開始碎裂。好好的玉,為何會碎呢?她記起他占卜之術世間無人能敵,揪緊了錦被,心中不安。
思量許久,琉雙穿好衣衫,向外走去。
定是她靈力低微,才無法修複這塊玉。她不能,但夫君肯定可以的,他那般神通廣大,對他來說,定不是什麼難事。少幽定是算錯了,這般不詳的預言她不信,她要長長久久地陪著他,陪他過完這一生。
她拎著琉璃燈盞,在夜間穿過鬼風呼號的鬼域,最後在一處玉石砌就的宮殿停下。
這裡是鬼蜮正殿,晏潮生處理大事之所,他生性好戰,喜殺伐,心懷大略,無懼無畏,生生把仙界昌盛的時代,演變成人、仙、妖、鬼,共同鼎立的時代。
史書上所說的,七百年前,以仙為尊,妖族後裔活得牲畜不如,那樣的場麵她從未見過。她出生時,妖們就已經擁有尊嚴了。
儘管她不該來打擾他,但如今顧不上許多。
“娘娘,您怎麼來了?”殿外侍從攔住她:“夜已深,娘娘請回。”
“我來找妖君。”
“妖君不在此處。”
她看一眼巍峨漆黑的宮殿,確實不像有人的模樣。不在此處,他又會在哪裡?
有個聲音仿佛篤定地說出一個地點。
琉雙手心滲出汗,她握緊掌心帶著裂痕的玉,朝香澤殿走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