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子時將至, 是鬼門大開的最好時刻,琉雙依舊沒有看到少幽。
月涼如水,她抱著傳世鏡, 心裡帶著淺淺的低落。她現在才知曉上輩子的自己有多幸運,懵懵懂懂遇到少幽, 什麼也沒能為他做,就得到了他的關懷與溫和。
“彆等了, 他不會來。”
琉雙回頭, 看見抱著雙臂的晏潮生站在身後。他眼裡帶著看笑話的冷嘲:“我方才看見, 風采意在與他飲酒。”
晏潮生不出現還好, 他出現在自己麵前, 琉雙這才意識到, 已經有許多日沒有見過他。
“你這幾日做什麼去了, 為何不見人影?”
晏潮生冷笑了一聲:“怎麼, 我去哪裡,用得著和你說?你日日守著即墨少幽,還會在意我去哪裡?”
琉雙心想:好好說話, 發什麼火?她也沒想到隨口一問, 會得到這般帶刺的回答。
懷中傳世鏡清亮,兩人四目相對,她不解地看著他,不過問了句話,他怎麼像吃了炮仗一樣?之前她朝他揮匕首, 也沒見他這般陰陽怪氣。
晏潮生率先錯開眼, 冷著臉不看她。
琉雙扁扁嘴, 她不關心他去了哪裡,隻要不禍害昆侖仙境就好。
子時將至, 她沒空和晏潮生說這些無聊的問題,少幽不來讓她有些低落。
琉雙先前也設想過這種糟糕的情況,若少幽不來,她還是得去一趟鬼域的,白羽囂隻給她借一天的傳世鏡,錯過了這次機會,找不到少幽娘親的魂魄,少幽不但不會扭轉對她的印象,也定然借不到神農鼎。
不過琉雙沒有打算逞強,她身上有一顆留影珠,若帶不走少幽娘親的殘魂,她帶回影像也好,這樣少幽就會信她。
琉雙狠狠心,施法引出心頭血,將心頭血滴在傳世鏡上。
水紋吸了她的血,顯得愈發明亮,堪比月光。琉雙把手摁在鏡子上,傳世鏡像活了過來,水紋波動,如潮水湧動,開始源源不斷吸取她靈力。
琉雙額上滲出冷汗,白羽囂一早就說過,使用傳世鏡需要付出代價,不但需要三滴心頭血,還需吸納使用者的靈力,方可頃刻間在八荒穿梭。
去多遠,決定靈力會被吸納多少。
此刻傳世鏡生出的水紋愈發洶湧,傳世鏡像一張貪婪的大口,幾乎快把她這段時間修煉出來的仙力吸乾。
琉雙冷汗涔涔,手腕突然被一隻手握住。
“你瘋了!”晏潮生說,“為了借神農鼎,你這麼豁得出去?還是說,你是為了即墨少幽。”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連語調都冷了。
琉雙趕緊說:“你快放開我!”
一會兒傳世鏡啟動,晏潮生這樣拉著她,也會被吸入鏡子中去的。
晏潮生試圖把她的手拿出來,斬斷琉雙與傳世鏡的聯係,但傳世鏡隻要吸了使用者心頭血,便不會停止,他試了好幾次,少女的手仿佛長在了鏡子上一樣。
兩人大眼瞪小眼。
晏潮生臉色更難看:“蠢貨,你快被這麵鏡子吸乾靈力了,你是想死嗎!”
琉雙這就不樂意了,他還不是妖君呢,隻是他們空桑一個小弟子,竟然不叫她少主了,叫她蠢貨?幾日不見,晏潮生連裝恭敬都不裝了?
她也刺他說:“那你還不放開我,是想和我一起死嗎?你似乎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手腕上那隻手一僵,晏潮生冷冷看她一眼,慢慢鬆開了手。
琉雙心道,還好,還好晏潮生鬆開得及時。
下一刻,傳世鏡光華更甚,琉雙心頭一喜,身影轉瞬沒入傳世鏡中,地轉天旋間,似乎有人也跟著跳了進來。
琉雙來不及看情況,屏息收斂一身潰散的仙力。
上輩子在鬼域生活,她知道鬼域有多危險,如今是七百年前,晏潮生還未成為妖君,鬼域沒有他鎮壓,必定更亂。
收斂了靈力才安全,她可不想一來就被眾鬼修吃掉。
*
跟著赤水琉雙一起跳入傳世鏡時,晏潮生心裡有過片刻後悔。
他不是這麼衝動的人。
一路從空桑來昆侖,發生了許多出乎他意料的事。其中最令他心情複雜的,是空桑小少主對他的覬覦之心。
她百般對他好,給他治傷,擋在他身前,在萬魂塚裡守了他一夜……就連看到他一身漆黑醜陋的蛇鱗,她也沒有任何嫌惡之色,還脫下衣服給他穿。
偏偏最可惡的也是她,如果不是她的肆意任性,導致自己修為被廢,如今他已在為大比而準備了,而不是現在絞儘腦汁想要恢複修為。
這幾日晏潮生腦海裡反反複複兩個聲音在交錯。
一個說,她的喜歡不是真心,也是和那些女妖一樣,說不定隻是暫且看上你的皮囊。八荒糜亂的仙子不少,她貴為赤水一脈的謫仙,未來還是一大仙境主人,哪裡會看上一個身負妖脈的小弟子?你向來睚眥必報,這次也不應該放過她,最好利用完她恢複修為,再把她和白羽囂一起解決掉。
另一個聲音為她辯解,事情都是白羽囂做的,她已經在儘力挽救,何況這一路走來,沒有她,你說不定早就死了,放她一次又何妨?
這一年晏潮生到底才六百歲,比起許多大妖,他依舊是個少年,沒有經曆後來的許多事,也沒有徹底變得冷心冷清。
他還沒能理清自己的思緒,日後是該冷待赤水琉雙,保持距離,讓她不要癡心妄想,放她一馬?還是乾脆利用她後殺了她?
沒曾想她反倒日日守著即墨少幽去了。
有一次他從她身邊路過,她頭也沒回,朝著即墨少幽的仙閣而去。
晏潮生抬手,掐碎了旁邊的枝葉。
他知道,她是為了借神農鼎,才對即墨少幽虛情假意。不過她這麼積極,也著實令人煩躁。
他還是該掐死她才對,就不該猶豫。
然而晏潮生也沒想到,看見她不顧安危使用傳世鏡時,他一度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