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雙沒有現身與長歡相見,知道自己所珍惜的都還在,長歡也好好的,她心裡已經很高興。
縱然再見,長歡也不認得她,不會再像為當初小仙草做的那樣,裝扮成凡人模樣了。
所有事情,終究都還是潛移默化發生了改變。
鬼門前,一個人被鎖住,翅膀懨懨垂在身後,琉雙定睛一看,竟然是叢夏。
她身後一塊碑文,上麵闡述了這三年她對妖界眾人的欺騙。
包括琉雙這些年救那些小妖怪的事跡,全被她列在上麵。晏潮生沒怎麼樣她,然而讓她失去不屬於她的,已經委實令養尊處優的蝴蝶精難受。
今後妖界眾人會怎樣看待叢夏,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事了。
琉雙目光在那碑文前一掃而過,怪不得,此次回來後,晏潮生把妖筆和鬼婢都換了,他不想琉雙從眾人的態度變化中,推測出他所做的一切。
他篤定能關住她,屆時待他出征回來,或許八荒又是另一番景象。
晏潮生為什麼要做這麼多事?
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在琉雙看來,顯得多餘。
琉雙走向蝴蝶精,叢夏瞪大眼,道:“你……你……”
掙開鎖靈契了?
“你要殺我?”叢夏很緊張。
她本就是晏潮生留給琉雙處置的,她怕死得很,如今不住道歉:“是我虛榮,不是要故意害你的。”
琉雙好氣又好笑道:“不殺你。”
她懶得理叢夏,從她身邊走過去。叢夏雖然做了不少錯事,然而也確實在虛榮心促使下,為妖族做了不少事。
琉雙沒有打算去找晏潮生和風伏命,不管最後他們誰成功了,反應過來,缺的也隻不過是徽靈之心。
魔神的不死之力,數萬年後,化作一個仙族女嬰的心臟。
使她有了一段奇遇,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故事既然由這裡開始,便也應該由這裡結束。
魔神予琉雙珍寶,要她護這山河無恙。
曾經她懵懂不知事,把所有的力量,化作一個小仙境,最終被晏潮生用太初鏡困住焚燒汲取。
她其實已經觸到所有真相,上輩子,晏潮生到底還是不舍得她死,他動了幾分真心。試圖毀了蒼藍來保住她,卻不知在琉雙心裡,蒼藍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琉雙飛向昆侖的一路,看見人間開春了,瑰麗春日,陽光爛漫。馬駒在林間跑著,人們吆喝聲此起彼伏。
這一副美麗的畫卷,驟然令她的心,安定溫柔下來。
她想起那熱熱鬨鬨,上元節的人間。仙族已經遺忘人間太久,凡人們失去庇佑,一日複一日,已經不再有信仰,靈脈也開始枯竭。
這一場劫難,在所難免。各司其職,八荒歸心,才是最好的結局。
她忽然不再恨晏潮生。
殊途同歸,與八荒安危比起來,那些早已微不足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她在九天之上俯視凡塵,晏潮生的使命,需要帶著妖族衝破桎梏。
而少幽、風伏命、哪怕姬香寒,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使命、為自己身後無數的族人而謀劃。
包括琉雙,她也曾努力守護蒼藍,雖九死其尤未悔。化作血淚與飛灰,與他們一同葬入春日的湖泊。曾跳下弱水,忍受蝕骨之痛,也要空桑安然無恙。
有了大愛,小愛便微不足道起來。
琉雙此刻一點兒都不害怕,猶記起幾年前,自己初活過來,被赤水翀逼著去昆侖取出幻顏珠,那時候懵懂而彷徨。如今去昆侖,明明是一條必死之路,她心裡卻安靜而溫柔,如人間涓涓流過的春水,與身後的仙妖大戰背道而馳。
琉雙到昆侖時,一輪朝陽初升。昆侖靈脈被人取走,眼見桃花即將開敗,桃林再不複往日灼灼。
蕭瑟慘淡的模樣,令人惋惜。
都是風伏命這幾年來造的孽,失去靈脈供養,琉雙看見不少剛出生的仙族,死在了母親懷裡。
還有許多老者,性命垂危。如今若是風伏命有良心,分一點兒靈脈過來,他們還能殘喘著活下去,慢慢適應以後,便與人間的小仙境無疑了。可顯然,風伏命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他想要全部的魔神靈力。
琉雙沒有駐足,一路朝著昆侖的大殿走去。
沃薑白發披散著,手中占卜的桃木四散,最後一片,指向剛邁入殿中的琉雙。
“來啦。”沃薑看著琉雙,布滿溝壑的臉上,透著歲月的從容。
“老境主昨日已仙去,少主已經回來了,如今在殿中陪老境主走最後一刻,仙子不妨耐心等等,稍後老朽和少主,一同剛你開啟神農鼎。”
沃薑占卜之術登峰造極,他嘔心瀝血占卜,定也猜到了自己的來意。琉雙心裡有些哀傷,恭敬行了個禮。
倒是沃薑笑道:“哎,都是那麼回事兒,沒了靈脈,我們這些本就超脫天地自然的老家夥,總會走到儘頭。還得慶幸,風伏命沒有動手搶,我們如今可打不過他。如今看起來,最聰明的,當屬即氏那個不起眼的丫頭,姬香寒,她長留這些年活下來的子民最多,都小看了她啊。坐,丫頭。”
琉雙在他身邊,席地坐下:“仙尊,一切都會結束的。”
“難為你了。”沃薑說,“怕不怕?”
琉雙笑著搖搖頭。沃薑或是世間少數幾個知道她身懷徽靈之心的人之一了。
戰火紛飛的八荒,他們還有如此平和的時刻,委實不易。
“少主也知道徽靈之力在你身上,可他沒想過讓你犧牲。八荒子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並非螻蟻。仙子今日前來焚儘徽靈之力,老朽欽佩。”還好徽靈之心的主人,一心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