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離宮城門口有些距離,沒有禦賜轎攆,二人便如來時一樣,步行朝宮外去。
魏珩緩慢悠閒踱步,顏熙正好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有很長一段時間,二人誰都沒先開口說話。
就這樣安安靜靜走著。
暮春的天不冷不熱,今日太陽也好。就這樣曬著太陽徐徐而行,也是一種享受。
前麵就是宮城門口了,魏珩抬眸看了眼,這才開口對顏熙說:“宮裡的鳳冠同民間的無太大差彆,此趟回去你先想想看要怎麼設計。三日後,我會再帶你進宮一趟。”
“三日……時間上會不會緊了些?”主要是她手上目前還有彆的事要做。
而既然接了太後這道懿旨,為婉柔做鳳冠一事自然得十分重視。
她需要好好的去想想到底怎麼做好這頂冠。
魏珩靜默了一瞬,然後問:“你需要幾天?”
顏熙認真想了想,倒也不敢把時間推延得太遲,便斟酌著道:“五天?”
“好。”魏珩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那五日後我來接你。”
“好。”顏熙點點頭,仍恭敬,“多謝魏大人。”
二人言畢,已行至車馬前。
仍同來的時候一樣,回去也還是顏熙主仆乘馬車,魏珩則打馬走在身側。
等到了簪花坊後,顏熙下車同魏珩道彆。然後顏熙入坊內,魏珩則繼續打馬回府。
自始至終,魏珩對信和脂膏之事都隻字未提。
而當天晚上,魏珩又做到了那個夢。
同上回一樣,醒來後,一時竟不知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才是真實。
一次做這樣的夢,或還可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因他心中放不下顏娘,所以才會夢到與他做了夫妻。
而一次再一次的話,魏珩不免也會疑慮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夢中他們如膠似漆,郎情妾意,自不乏肌膚之親。那感受太過真切,以至於醒來後已有好一會兒,且開了窗,他在窗下靜坐吹了風,還仍如身在其中。
一直靜坐到五更,快要起身去上朝了,魏珩這才稍稍有所緩解。
五日後,魏珩如約去了簪花坊。
而顏熙已準備好一切,在簪花坊內靜候多時了。
魏珩是下了早朝後過來接的人,還如上次一樣,讓顏熙坐他的馬車,他則打馬隨行。
顏熙這會兒人雖坐在車內,但心思卻在鳳冠上。她已經初步繪好了圖,一會兒進宮麵見了太後後,定還有需要改動的地方。
正好她趁這會功夫也可以好好想想,若要改動完善一下的話,怎樣改會比較好。
仍是丁香陪在顏熙身邊,丁香見主子和魏世子間的氣氛越發怪異了,她望了望主子後,就悄悄抬手去掀開側簾一角。
打算暗中偷偷看一下,魏世子他有沒有往主子這邊看過來。
但她看了有一會兒功夫,隻見魏世子目不斜視,並未曾朝主子這邊望過來一眼,丁香也就撂下了簾子來。
“姑娘,魏世子如今這樣,是不是真的已經放下姑娘了?”丁香小心翼翼問。
顏熙目光輕抬,一下子思緒就從畫上飛開了。
她認真想了想後,便笑著釋然道:“這樣不好嗎?本來就該這樣。”又小聲提醒丁香,“你日後說話也稍稍注意一些,他人就在外麵,許是聽得見。”
魏珩雖是文官兒,但他卻自幼習武,身手不俗。
丁香聞聲,立即噤若寒蟬。
顏熙見狀,笑了一下,而後又繼續將心思投落到了那幅鳳冠的畫上去。
明德太後看了顏熙這幅鳳冠的畫後,招了招手,將她叫到了跟前去。顏熙跪坐在太後身邊的蒲團上,挨靠過去,但也沒有敢挨得太過靠近,始終守著規矩和分寸。
太後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把哪一處需要用什麼珠玉鑲嵌,都說得一清二楚。
太後聽完後,微微點頭含笑,她倒是還算滿意的。
太後把畫往婉柔跟前一推,讓她也看。顏熙見狀,便默默起身退了下來。
婉柔笑著道:“顏姑娘的手藝,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了。不過,連您老人家看了之後都點頭,想來婉柔的眼光還是可以的。”
太後說:“尚服局的女官們也該添添新人換換血了,如今做出來的東西越發老套陳舊,毫無新意可言。上回品珺大婚,那身鳳冠霞披她就不太喜歡。本來是高高興興的大喜事,結果最後因著這事兒鬨得不快,實在是不值當。”
雖說皇子皇女們成婚,喜服一應都是有規格在的,但也不能幾乎人人的都一樣。
在能改動的範圍之內,還是得儘量設計得叫他們喜歡才行。
婉柔身份尷尬,她不敢說尚服局的姑姑們技藝不佳。
她隻說:“其實是我覺得同顏姑娘有緣分,這才想著要她幫我。本來還擔心祖母您會瞧不上呢,如今見您對她如此誇讚,我便放心了。”
太後又再誇了顏熙一遍:“倒是真有一雙巧手。”
這次,不免又多問了她幾句,算是比之前多了一份關注。
但顏熙仍沒久呆,辦完差事後就又隨魏珩出了壽康宮。臨離開前,魏珩同明德太後約好了顏熙下次入宮的時間。
出了壽康宮,魏珩便告訴顏熙:“太後對你所作之圖,是十分滿意的。之後該會有禦賜的珠玉寶石賜去簪花坊,屆時你按著我之前教過你的接旨的禮數接下就行。”
又提點說:“這算是一份喜差,奉旨辦差的人會對你和顏悅色。你到時候,也可給領頭的人一些辛苦錢。”
顏熙知道魏珩現在對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很重要,所以她有很認真的把他此番所言都牢牢記在心中。
說到打賞酬謝,顏熙不懂宮裡的規矩,忙問:“那酬謝多少合適?”
魏珩知道她囊中羞澀,身上可能沒有多少錢。但若是他真說了一個數的話,就算超出了她預算範圍,憑她如今的性子,該也會咬牙掏出來。
本來是開心的一件好事,魏珩倒不想她一時因錢而生愁,故而便問:“憑你所想,你覺得應該是多少?”
顏熙不知道。
不過,若是要她猜的話,定是要論兩給的。
所以,她嘗試著問:“五兩?”她微側了些身,認真打量魏珩神色,以試圖從他的臉色變化分辨出真實的答案來,“十兩?或是二十?”
可惜魏珩臉色沒什麼變化,他隻笑道:“不過是討個喜頭的錢,有這個心意就行。五兩十兩,亦或是二十兩,都行。”
顏熙便明白了,她需要給二十兩。
顏熙並非小氣之人,隻要是能在她承受範圍內,她並不會吝嗇。
而且她也知道,此番為宮裡辦事,其實就不是錢的事了。隻要這份差事能辦妥,於她的簪花坊來說,自有百利可圖。
父親從前常對她說,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做彆的什麼事,都不能短視,不能隻貪圖眼前的三瓜倆棗。
目光要放得長遠,要想到以後。
顏熙想抓牢這個機會,維係好這份關係。
魏珩又同顏熙說了些彆的,顏熙皆都牢牢記在了心上。
二人邊走邊說話,迎麵就遇上了皇後母子。
魏珩上前請安,顏熙自也垂著頭跟著他過去。
皇後沒想到今日能再次遇到這位小娘子,故而目光一直落在顏熙身上,認真打量著她。但憑她如何細想,都始終想不起來。
這張臉,的確有些熟悉,但到底在哪裡見過,又實在不記得。
魏珩察覺到了皇後打量顏熙的目光,他麵上無任何反應,仍是應答自如的在同齊王說話。但在心中,自是覺得疑惑,並且將此事記了下來。
皇後自己想不起來,倒提了顏熙幾嘴。
“景行,你身邊的這位小娘子是誰?本宮記得,好像五日前你也領她進過宮吧?當時也是正好遇到了本宮。”
其實皇後什麼都知道,早之前就讓嬤嬤去打探清楚了。
不過,她知道的那些都是背地裡打探來的,今日既遇見,她自然是想魏珩自己說。
魏珩如實道:“回皇後,此乃顏氏,是京中一家珍寶鋪子的老板。幸得順安縣主的賞識和舉薦,如今被明德太後她老人家看中。此番兩趟進宮,皆為太後所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