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公府長媳 希昀 13226 字 8個月前

燕國公被燕翎這話嘔得晚膳都沒怎麼吃得下。

也大抵猜到上回燕玥當著燕翎的麵,控訴了寧晏整整半刻鐘,觸了他的底線,也是那一日,秦氏也好,王氏也罷,無人站出來替寧晏分辨半個字,這就說明,她們根本還沒接受寧晏這個長嫂,寧晏在後宅是被孤立的。

燕國公並不打算直接插手,他有自己的思量。其一,妻子徐氏身為婆母從未給寧晏立過規矩,甚至處處維護她,有這一樁在,寧晏便不會受委屈。其二,他對寧晏是有期許的,寧晏身為長媳,便是未來的宗婦,她要擔當起這份責任必須曆練,國公爺行軍打仗這麼多年,任何一個新兵蛋子都是直接扔去殘酷的戰場爬摸打滾,這個過程或許不會那麼順利,但效果絕對是好的。

旁人撐腰得一時,撐不了一世,寧晏必須經曆這些,她才能服眾。

但燕翎立場不一樣,他舍不得妻子吃苦。燕翎或許根本不在乎寧晏掌不掌中饋,他在乎的是旁人尊不尊重他的妻子,有沒有人欺負她。

一想起父子倆在此事上有了分歧,國公爺很頭疼。

回到後院,撞上徐氏那溫柔賢惠的笑,國公爺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妻子今日已經承諾擇日提出讓寧晏掌家,他這會兒再催,顯得不近人情,都是他的親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何說撂得開就撂得開,他必須承認,因為燕翎能乾,他平日著實更在意幾個小的,他希望每個孩子將來都撐得起門庭。

可憐天下父母心,左邊是燕翎信誓旦旦的警告,右邊是溫情脈脈的妻子,國公爺頭一回意識到這宅門裡的事可比那戰場難纏多了,他寧願此刻奔赴戰場拿下它蒙兀幾座城池,也好過在此處難斷這家務事。

苦惱過後,國公爺的思緒是很明朗的。無論如何,分家他絕不準許,第一步先讓寧晏掌家,第二步,再慢慢融合闔家關係,打定主意,臨睡前還是與徐氏提了一嘴,

“今日之事你也親眼所見,老二媳婦雖是能乾,但做事少了幾分沉穩,年底諸務繁忙,萬不可再出岔子,該讓寧氏掌家。”

徐氏心裡雖有些難過,還是爽快應了下來。

翌日上午,待秦氏將一應家務料理妥當後,便將她叫去了容山堂。

秦氏聽得婆母所言,眼淚瞬間便湧了出來,一身淺紫色的褙子裹著她曼妙的身姿,顫顫巍巍如同風裡搖晃的薔薇花,徐氏瞧在眼裡,豈能不心疼,不過她麵上不顯,反而嗔笑道,

“瞧你,哭什麼,換我不知多高興,你這兩年整日起早貪黑,忙得腳不沾地,可是好事?你生了康兒都沒好好修養,坐在月子裡都在問莊子上的賬目,我不讓你操心你還非不肯,我這個做婆母的看著都心疼,如今有了接你差事的人,我都替你高興,你是時候好好養養身子,再跟瓚哥兒生個可愛的小女兒,方是有福氣的活法。”

秦氏也曉得婆母是安撫她,漸漸止了淚,“母親,我不是舍不得,我就是....”就是有些不甘心。寧晏出身比她低,憑什麼以後要看她臉色行事。

再者,府上各處要緊的差事都在她手裡,她這些年過得春風得意,走出去,哪個不恭恭敬敬喚她一聲燕少夫人,一朝放手,心裡揪揪地疼。

徐氏何嘗不明白媳婦是個要強的性子,但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又或者說是早早替媳婦謀劃的脫身之法。

“娟兒,我要是你,此刻必定罷手。”

秦氏見婆母臉色出奇的鎮定,麵露疑惑,“母親是何意?”

徐氏看了一眼四周,招手示意她走近些,待秦氏湊過來,她歎聲道,“年底了,賬麵上不好看,各處開支太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應付得過來嗎?待臘月租子收上來,補了今年的虧空,那明年呢?與其屆時焦頭爛額,不如此時當個甩手掌櫃,落個清靜,再者,寧晏是聰明人,你退一步,她必定給你留情麵,過去的賬目,她當不會再查,一家人,撕破臉誰也沒路走,各退一步方是海闊天空,你明白了嗎?”

秦氏聽到這裡,猶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難怪當年婆婆能在京城貴女中殺出重圍,得嫁給當時如日中天的燕國公。

婆婆很會審時度勢,進退有度。

秦氏聽了這話,心中再不情願也隻能放手,她垂眸恭立道,“兒媳明白了..”

晚膳結束後,包括燕國公在內,燕家上下皆在場,就連還在祠堂跪經的燕玥也被叫了過來,燕國公治下極嚴,說是七日,那是一日不少,連日來燕玥白日在祠堂跪經,夜裡才回院子裡歇著,出乎徐氏意料,她竟也沒哭沒鬨,隻是整個人瘦了不少,徐氏再心疼,也知道燕國公是為了女兒好,生生忍著。

這一日,皇宮賞賜了北苑供獻的羊乳下來,寧晏特意吩咐廚子給每人做了一盅羊乳燕窩粥,膳後喝上幾口,渾身暖洋洋的。

三少爺燕璟好一口吃的,隻覺這羊乳燕窩粥比以往更加鮮,落在嘴裡如豆腐似的,一點腥味都沒有,可見廚藝了得,他品嘗幾口便稱讚道,

“自從大嫂掌著廚房後,咱們這膳食七日不帶重樣,日日吃香喝辣,我每日都舍不得出府了。”

燕珺悶頭喝了幾口,從盅碗裡抬起頭來,憨然道,“三哥這話說得極是,以前三哥恨不得一日三頓都去外頭吃,如今卻準點兒往家裡跑,若是三哥那一日高中,那必定是大嫂的功勞。”

燕璟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狠狠瞪了他一眼。

國公爺倒是罕見沒發作燕璟,微微露出了笑容。

燕珺膽子便大了,回瞪了回去,燕璟便要去奪他的粥碗,嚇得燕珺往旁邊一躲,寶貝似的護著,然後又扭頭眨巴眨眼道,“大嫂安置的每頓膳食,我可是一次都舍不得錯過,年底了,各處書院都放了學,也有些同窗邀我出門遊玩,我都不稀罕去,我若是高中,也是大嫂的功勞。”

寧晏也跟著彎了彎唇角,“總歸家裡弟弟妹妹吃得開心,我忙起來也帶勁。”

徐氏見氣氛正好,便順著開了口,“晏兒辦事最為穩妥,我也最是放心,我如今身子骨老了,挪不動了,正好,年底到了最忙碌的時候,要備年節禮,要收租查賬,人情走動,沒個停歇的,該有個穩妥的人來主持局麵,我與你們父親商議,從明日起便由你們長嫂來掌家。”

話落,明間內頓時一靜。

中饋一事一直是國公府內回避的話題,就連平日最不敏銳的燕珺也默不作聲,隻顧埋頭喝粥,燕璟輕輕撩動粥勺不吭聲,燕瓚呢,自始至終就沒碰那碗燕窩粥,手搭在桌案上,臉色稍有些沉,他倒不是舍不得中饋權,這玩意兒交出去也好,他就是覺得妻子忙忙碌碌兩年,府裡沒幾個人念著她的好,心疼她。

王氏依然那副麵若冰霜事不關己的模樣,唯獨燕玥,聞言眉頭就是一挑,可對上母親投過來的略帶嚴厲的眼神,又思及父親的誡告,終究是忍住沒吭聲。

寧晏有一刹那的錯愕,稍稍瞥了下秦氏,見她眼眶略有發紅,不敢辯駁,可知這是燕國公夫婦的決定了。

徐氏沒讓這份沉默的尷尬持續太久,很快便笑著吩咐秦氏,“娟兒,待會你便把賬本與對牌全部交給你大嫂。”

秦氏始終低垂著眉,喏聲應道,“是...”

聽得出來她哭過後的澀聲。

燕瓚心跟著一疼,袖口拽的緊。

燕璟輕飄飄瞥了一眼二嫂秦氏,又看了一眼對麵的寧晏,明智地選擇默不作聲。

徐氏滿意地點頭,又將笑容投在寧晏身上,

寧晏起身來到燕國公夫婦跟前,屈膝鄭重行了一禮,

“父親,母親,論理二老將重擔交給我,我不該推辭,我身為長媳,責無旁貸,但,以兒媳之愚見,倒不必操之過急。”

徐氏聞言袖下的手一緊,露出訝異道,“為何?”

國公爺也很吃驚,以他對寧晏的了解,她從不是推事之人,昨日三房的事吃力不討好,她尚且拖著病身應下,眼下將中饋權交給她,她更應順理成章接納,但是她沒有。

秦氏更是震驚地張開了嘴,她以為寧晏該要高興得額手稱慶才對,何以推脫不受?莫不是玩什麼幺蛾子吧?

迎著眾人不解的眼神,寧晏雍寧一笑,款款道來,“年關各處均要走動,無論是內賬還是人情,皆在緊要之時,二弟妹掌家兩年,乾練爽快,尚且還需母親日日指點,遑論我這個新手,我何時掌家事小,失了燕家體麵事大,我的意思是,且讓我在二弟妹身邊再學上一段時日,待徹底上手了再接過來也不遲,這一來,底下的人手也熟悉了,也不至於耽擱了事,兩全其美。”

徐氏這個節骨眼讓她掌家,揣著什麼主意,她門兒清。

徐氏稍稍愣住,寧晏這番話滴水不漏,她尋不到漏洞,秦氏則稍稍挺直了下身子,不管寧晏是何打算,不得不說,此刻她心裡有那麼幾分舒坦,她著實舍不得就這麼被趕下台。

燕國公盯了寧晏一會兒,兒媳婦一如既往麵龐如水,一如既往不按常理出牌,你以為她該要興高采烈,她偏四兩撥千斤給推拒了。

他漸漸地溢出幾抹苦笑來。

大抵也是猜到此刻接手,賬務的事不好處置。

滑不溜秋的小狐狸。

昨日一副隻要他一個眼神便可大殺四方的模樣,今日轉背推的乾淨,連他都輕易拿捏不了她。換做尋常,他不容忍任何人質疑他的決定,但想起燕翎那番話,國公爺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徐氏沉默片刻,慢慢覺出寧晏的深意,心中感慨一聲,遇到對手了。

夫妻二人交換了眼神,最後徐氏開口道,“行,那接下來這段時日你便幫著老二媳婦,一道協理家務吧。”

寧晏笑著道是。

離開容山堂後,如霜攙著她從風雪裡邁入溫暖如春的明熙堂,替她脫去沾了雪渣子的大氅,扔給小丫鬟整理,迫不及待入了內室。

寧晏已倚靠在圈椅裡,將手指伸在燈下,五個粉雕玉琢的手指都塗了丹蔻,明豔豔的泛著光。

如霜連忙斟了一杯茶過來遞給她,坐在她腳邊的錦杌,仰望她,“姑娘,今日國公爺將中饋權交給您,您為什麼不接?”

榮嬤嬤這時走了進來,將一圈狐狸毛護頸偎在寧晏身上,滿臉冷笑接過話,“還能是什麼?國公爺與老夫人瞅著賬目不好看,想讓咱們姑娘來收拾爛攤子唄,指望著回頭公中轉不開時,咱們姑娘可以拿著長房私賬貼補一些,將燙手山芋扔出來,他們都好當個甩手掌櫃,樂嗬嗬過年,可苦了咱們姑娘要拆東牆補西牆,姑娘,推掉是對的,要接也等明年春。”

燈下如玉的美人,眸色微微淌著幾分冷色,似深流過淵的漣漪,又似如墨蒼穹裡的星辰,紅唇被燈芒映得過分耀眼,

“我不接手,主要緣故並非這個。”

榮嬤嬤與如霜相視一眼,愣住了,

“您是何打算?”

寧晏眼神裡流露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老沉,五個手指塗著顏色各異的丹蔻,她微微眯起眼,五光十色的光芒漸漸迷離,拉扯成一張網,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不會推卻中饋,也不會在意賬麵有多難看,再難的攤子我都接得住,也必須接,我現在不接,其一,秦氏手腳不乾淨,我不想查她,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了她,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們自行來圓,”

“從現在開始,每往後一日,賬目隻會越來越難看,有陳管家在,她們便無法一手遮天,等到年底回旋不過來時,怎麼辦?國公爺一問起,她們婆媳必定想辦法讓賬目周轉過來,要麼秦氏把吞進去的吐出來,要麼老夫人來貼,我不在意交到我手裡的公賬有多寒磣,但賬目必須乾淨。”

有些事如果由她來做,便是得罪人,

抬頭不見低頭見,寧晏想把主動權交給徐氏。以這位婆母的精明,她一定不會讓場麵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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