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晏聞言清冷地笑了一下,“沒錯,我怪不上你,隻是,你也不必在我麵前裝好人。”
扔下這話,她便轉身離開。
寧晏自小孤單,閒來無事養了兩隻小兔子,新婚之時不敢帶過去,昨日她問了老嬤嬤,能不能養兔子,老嬤嬤卻笑著告訴她,
“您是明熙堂的女主人,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寧晏便管不著了,總之燕翎也不住後院,乾脆將兩隻兔子帶回去。
隻是兔子有些難捉,一時半會沒捉到。
中途,前院來了一婆子催促她,
“三姑奶奶,燕世子在門口等您,說是請您一道回去呢。”
寧晏抿了抿嘴,瞥了一眼還在籠子裡亂竄的兔兒,再想了想燕翎那張臉,權衡一番,淡聲道,
“你去轉告世子,讓他先去忙吧,我自個兒回去便好。”
燕翎要去忙公務,不必等她,更何況,在她眼裡,兩隻兔子可比燕翎重要多了。
待她抱著灰撲撲的兔子出了大門時,卻見燕翎身如壁刃,居高臨下坐在馬背上,眼神涼涼看著她。
寧晏差點打了個趔趄,他怎麼還在這?
燕翎視線落在那兩隻臟兮兮的兔子時,嫌棄地皺了皺眉。
她就為了這兩個小玩意兒,晾了他半個時辰。
女孩子家家的,都喜歡這種小東西嗎?
若非上午瞅著她一個人孤零零去了後院,他也不必特意等她回府,罷了,燕翎也沒說什麼,使了個眼神,示意她快些上馬車。
寧晏這回不敢遲疑,抱著兔子小跑上了馬車,後麵如霜如月都是灰頭土臉的,各自抱著養兔子的食盒與箱籠,頭都不敢抬跟著鑽了進去。
寧晏將兔子擱在懷裡,靠在車窗上思忖,燕翎不曾叫她丟掉這雙兔子,想必不介意她養著吧。
忍不住露出個甜甜的酒窩。
這一路長大,能讓她快樂的事情很少,哪怕一點點樂趣都能讓她高興很久。
燕翎也沒送她回府,離開寧家那條街道後,便與她分道揚鑣,朝都督府方向疾馳而去。
寧晏便明白,他特意等著是在顧及體麵。
將帶回的竹籠子安置在明熙堂後院,親自給兩隻小兔子洗了個澡,將毛兒刷的乾乾淨淨的,扔了進去。
連著三日,寧晏除了去容山堂給長輩請安,餘下的時光便陪著兔子適應新的環境。
這兩隻兔兒被她養刁了,非得吃她親自做的食物,自來了燕國公府,寧晏便不曾下廚,為了安撫它們,愣是掄起了袖子,給它們小小做了一頓。
興許了換了個地兒,小兔子有些不適應,其中一隻病懨懨的,趴在籠子裡一動不動,紅彤彤的眼分外可憐望著寧晏,寧晏心疼極了,喚如月備藥,晚風沁涼,寧晏打了個寒顫,將小兔子抱入正房,換做平日她從不會讓兔子出籠,今日情形特殊。
燕翎便是在這時來到明熙堂。
餘暉將落不落,天色青紅交加,他的俊臉隱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
他來的突然,等到寧晏發現他時,人已到了門口。
燕翎一眼看到寧晏懷裡抱著的兔子,眉頭頓時皺得死死的。
兔子十分機敏,麵對陌生人的氣息,立即生出警覺,前一瞬還病泱泱的小兔子,下一刻突然從寧晏懷裡蹬出,往左後方竄去。
閃電般劃過博古架一角,白色的影子一晃而過從窗口躍出。
一隻粉彩雙魚戲蓮的賞瓶“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寧晏看著滿地碎片,大腦一片空白。
燕翎本就不待見她,她卻摔了他的擺件,小臉煞白煞白的,扭頭撞上燕翎深幽的視線,目光相對的瞬間,寧晏不假思索吐出二字,
“我賠!”
與此同時,手背被兔爪滑過,帶出一條血紅的印子,鮮血募的飄落下來。
寧晏當即將手往袖子裡一收,正了正心神,小鹿般的眼眸難掩愧色,
“我定賠個一模一樣的給您。”
寧晏坐在燕國公下首,當中隔了一個位置,是空給燕翎的,她往門口方向瞥了一眼,一家人都到了就等著他開席,寧晏對燕翎行蹤一無所知,也不知他做什麼去了,不敢替他開口辯解。
今日的事她醒來後便已耳聞,除了貼身伺候的如月如霜,並榮嬤嬤,旁人不曉得真相,寧晏自然也不打算分辨,能讓人少嚼些舌根,也是好事。
須臾,門口響起守門婆子輕快的嗓音,“世子爺回來了...”
眾人視線不由自主齊刷刷望了去。
燕翎披著件玄色大氅裹挾著寒風,邁入明間,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寧晏,除了燕國公夫婦,其餘人皆起了身,寧晏穿著丁香色的褙子,頸處攢著一圈兔毛,顯得她整張臉特彆俏白柔和。
燕翎朝她頷首,旋即與燕國公夫婦行禮。
燕國公大手一揮,“快些坐下,來人,傳膳。”
下人依次在各人麵前擺了長條的小桌,夫婦二人七菜兩湯,燕玥與燕珺坐在末尾那桌,埋頭吃菜不敢作聲,燕國公用膳時也沒有說話的習慣,他在軍中多年,吃飯一貫迅速,等他放下筷子,其餘人也不敢再多吃,下人依次將桌案撤下,又一波丫鬟奉茶上前。
國公爺在,屋內幾乎是靜謐無聲的,就連一貫嘴快精明的秦氏,也不敢賣乖。
燕國公愛喝濃烈的大紅袍,熱茶下肚,嘴裡油膩味淡去了,心情舒泰,便溫聲問寧晏,
“翎哥兒媳婦,你過門也有一段時日了,對府上諸務了解如何?”
秦氏聽了這句話,臉上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她悄悄拉了拉丈夫燕瓚的袖子,燕瓚唇角扯了扯,當做沒看見的。
寧晏聞言心神一動,對上公爹和藹的眼神,不自覺便緊張了,仿佛是初入考場的學子,斟酌著答道,“母親已將家中各處親戚與人情往來說與兒媳聽,府中諸務也大概了解。”
燕國公很滿意地點頭,又讚賞看了一眼老夫人徐氏,
“很好。”
“既如此,你是我燕家長媳,今後府中諸務你得學著料理。”
他早就打算讓寧晏掌家,隻是燕翎遲遲不圓房,壓不住各方閒言碎語,如今便無礙了。
彆看老國公是個粗漢子,粗中卻有細。
秦氏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可真正到來時,她心中的怒火尤甚,她哪裡阻止得了燕國公,隻得想方設法從中作梗,她連忙堆著笑起身,
“多謝父親體諒兒媳,這兩年兒媳總擔心自己年紀輕,處處料理不得法,日日懸著心,如今有嫂嫂來幫忙,我也可歇歇了。”
燕國公豪邁一笑,“你們妯娌相處愉快,我與你們母親也放心,不過你嫂嫂初來乍到,處處還需要你協理,等她徹底上手,你便可歇著了。”
秦氏快咬碎了後槽牙,她才不要歇著呢,卻生生擠著笑,“這是應該的。”
寧晏看著秦氏氣得發紅的眼,她來府中這些日子也打聽了,秦氏持家這兩年,已霸占著賬房,銀庫與各處要緊的差事,除了總管房她伸不進去手,哪一處沒有她的親信,寧晏貿然全盤接過來,指不定鬨出多大的笑話來。
思忖片刻,她起身朝國公爺施了一禮,“父親,兒媳對諸務尚還生疏,不若先一步步來。”
徐氏聞言鬆了一口氣,連忙和顏悅色接話道,“國公爺,翎哥兒媳婦說得在理,且讓她慢慢上手,暫且由老二媳婦幫著,待翎哥兒媳婦熟練了,再交給她。”
燕國公頷首,“如此最好。”又問徐氏,“依你看,先讓翎哥兒媳婦掌哪一塊?”
徐氏正考量著,那頭秦氏接了話道,“不若這樣,嫂嫂剛來不久,趁機與二房和三房的嬸嬸嫂嫂們熟悉熟悉,這二房與三房賬目對接諸事就交給嫂嫂吧。”
二房和三房內務與長房是分開的,隻是每月均要給他們對賬,再支付月例銀兩給他們,其中總少不得摩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原先秦氏借著這個機會,可以在二房與三房掙得臉麵,作威作福,如今燕家入賬不如往昔,少不得要克扣一些,秦氏自然將這燙手山芋扔給寧晏。
二房和三房那些牛鬼蛇神,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每人一句話怕是都要將寧晏給嚇哭,不出一日,寧晏必定叫苦不迭,秦氏幾乎已經看到一出大戲在麵前上演,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燕國公對後宅門道並不清楚,哪怕知道其中有難事,對於眼裡隻有天下的豪爽男人來說都不算事。
徐氏看了一眼兒媳婦,一時沒吭聲。
至少秦氏這話,麵上駁不去,寧晏是燕家長媳,確實需要與二房和三房多打交道。
寧晏卻知道,秦氏絕對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當著公爹的麵,她自然不能畏難,她也沒有挑揀的餘地,何況這些事遲早都要落在她手裡,咬咬牙挺過去。
秦氏話落的片刻,一道清脆的響聲突兀地打破了寧靜。
一直沒做聲的燕翎將茶盞往桌上一擱,
“我不同意。”
清清冷冷四個字,擲地有聲。
秦氏麵色一僵,心底湧上幾分心慌,語氣發硬問,“世子何意?”
燕翎沒理會她,側眸看向身旁的小妻子,“你想從何處著手?你擅長什麼?”
寧晏貿然去啃最硬的骨頭,事成,立了威,事不成,世子夫人顏麵掃地,往後寸步難行,穩妥起見,讓寧晏從擅長的事務著手。
這大概是寧晏自成婚以來,第一次打心眼裡感激這個丈夫。
她眨眨眼,“我想先管廚房的事。”
這是她喜歡又擅長的行當。
燕翎頷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與燕國公道,“父親,明日起,讓寧氏執掌廚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