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2 / 2)

公府長媳 希昀 12686 字 8個月前

她反倒落在最後。

金山寺下山的台階陡峭,今日上香的人不少,知客僧在地麵鋪了厚厚的草結繩,還是有人時不時滑倒,寧晏行到一半,見前方廊道擁擠,隻得躲在飛簷處的三角亭歇著。

寒風鶴唳,細雨如霧,寧晏方才凝立片刻,身後傳來一道儒雅的笑聲,

“三妹妹今日也上山禮佛來了?”

寧晏聽得三皇子的聲音,脊背一涼,她連忙轉身朝他屈膝行禮。

“給殿下請安...”

三皇子穿著一身月白常服,負手而立,似翩然君子。

寧晏悄悄瞥了一眼他身側,除了一名內侍,再無旁人,

雖說是親戚,卻也得避嫌,寧晏刻意退開幾步,垂首默立。

這該是三皇子第一次這般近距離打量寧晏,不知是不是禮佛的緣故,寧晏今日未施粉黛,麵頰被凍得微有些粉色,嫩如凝脂,寒煙籠罩,那雙杏眼卻烏亮有神,當真是雪魄之姿,無人能及。

三皇子癡癡望了片刻,忽然問道,“還喜歡那陌上如玉的少年君子嗎?”

寧晏聞言眉頭微皺,回想當初行宮的事傳得人儘皆知,不是這三皇子又是誰。

她極力壓平呼吸,“殿下說笑,不過是臣婦酒後胡話罷了,豈能當回事?”

“哦?”三皇子目光又往寧晏細腰覷了一圈,“你與燕翎成婚兩年有餘,至今未孕,我還當你們夫婦感情並不好呢。”

燕翎出色歸出色,一個不疼人的丈夫誰又樂意,況且洞房之夜被丈夫冷落,換誰都能記一輩子,燕家如此不識抬舉,等他上位,少不得要料理燕家,屆時再納她為妃,也不用再惦記著。

寧晏聽得這話,隻覺萬分抵觸,隱隱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心口沒由來湧上一股惡心。

她愣是壓住翻湧的不適,朝三皇子屈膝,“孩子是緣分,緣分到了,自然就來了,時辰不早,臣婦告退。”

她從容施禮,搭上如月的手臂,出了亭子,順著擁擠的人群往下去。

眼前人臉晃動,雨霧婆娑,腦海一遍又一遍回想三皇子的話,越想越覺得可怕,若是這樣一個人當上了皇帝,她將來哪有活路,不僅她沒了活路,燕家也必是萬劫不複。

寧晏臉色變得鐵青,深一腳淺一腳,由婆子丫鬟前後簇擁來到山坪下,其餘人已上了馬車,寧晏一頭鑽進馬車,那口氣還來不及卸下,抬眸見一人端坐在馬車裡。

對上那雙熟悉又深邃的眼神,寧晏眼眶頓生酸楚,

“栩安....”

她從來沒有這樣渴望他,被恐懼支配的身子跟一團火似的撲在他懷裡,

燕翎緊緊將她圈在胸膛,眼神銳利得如同一把殺人的刀,“不怕...我在。”

午後雨勢漸起,他便打官署區冒雨疾馳來金山寺接她,多事之秋,他不放心寧晏在外頭過夜,不成想恰恰聽到剛剛那番對話。

越是震怒,他反而越沉得住氣。

燕翎細細安撫她許久,一遍一遍告訴她,“一切交給我。”

待回府,已是瀟瀟雨歇,天色漸開,這一夜,燕翎哪兒也沒去,夜裡二人就宿在書房。

寧晏一遍遍吻過他的喉結,試圖通過親密來緩解心中的不安,燕翎用力回應她,儘可能給她踏實和安穩,書房是他最私密的空間,這件內室與書房之間的夾層更是藏著他多年的密辛,這裡四處機關重重,也是他最隱秘最安全之所在。

朝中波雲詭譎,東宮與三皇子怕是要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希望她在最安全的地方。

燕翎輕輕啄了啄她的額尖,一點點將這間書房的秘密悉數告訴寧晏,

寧晏怔愣看著他,“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黑暗裡,他睜開幽黯的眼,還不曾褪去的情//欲與曾經有過的隔閡都在這一刻消融,他看著鈍鈍的她,“俏俏,我從十二歲上戰場到如今已十一年有餘,我從來沒有怕過,但現在我怕了,因為我有了軟肋...”

那個軟肋就是她.....

寧晏腦海有那麼一瞬間的混沌,心頭泛起綿綿的酸楚,

她被人拋棄過,被人厭煩過,被人喜歡,甚至被人嫉妒,又或者無堅不摧地站出來去保護彆人,卻從來沒有人把她視為軟肋。

她骨子裡要強了一輩子,也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成為彆人的軟肋。

她怔怔問道,

“那你打算怎麼安置這個軟肋?”

燕翎唇角牽了牽,“若我是你的軟肋,你會怎麼辦?”

*

深夜的宮牆下,吳奎親自提著一盞風燈,引著皇帝來到慈寧宮外,想是刻意遮掩行蹤,這一路竟看不到一個內侍,雨後的宮道格外靜謐,寒風夾雜著濕氣撲落在皇帝麵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吳奎先去裡頭稟了一聲,片刻又回來攙著皇帝進了宮內。

太後被宮人扶著往軟塌上坐著,她老人家畏寒,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貂絨,宮人塞了一個暖和的手爐給她,她抱在懷裡,看著疲憊邁進來的皇帝,露出冷笑,

“皇帝總算舍得來找哀家了?”

皇帝苦笑,這幾日因為糧荒的案子,朝廷快掀了個底朝天,他也被吵得身心疲憊,他坐在太後下方的錦杌,道,“雖還差點關鍵證據,但霍家大約是保不住了。”

太後問,“老三可參與其中?”

皇帝搖頭道,“是霍家人一手操控,與老三無關。”

太後聽出皇帝弦外之音,輕哼了一聲,“那也不能說明他無辜,他若當真有心,早早將事情稟報與你,你也不會被霍家蒙在鼓裡。”

皇帝沉默片刻道,“母後所言極是,隻是大義滅親的事也不是誰都做得出來。”

太後反諷道,“是啊,他舅舅是親人,你就不是親人了?你還是他的君上呢,無論如何,三皇子犯欺君之罪。”

母子倆都是聰明人,一來一去,已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皇帝不由頭疼,“母後,並非兒子非要立老三,樾兒太小了,誰也不能料到將來會出什麼事端來,兒子不敢大意。”

太後目露幽黯,“皇帝啊,你想過嗎,樾兒繼承大統,老三將來也不過是今日之程王,可一旦老三當了皇帝,你覺得他會留一個宗法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在世嗎?太子為國為民,皇帝不會親手把他最後那點骨血給葬送了吧?”

皇帝心猛地一抽,他雙目睜大,嘴唇狠狠抖動了幾下。

太後再道,“你皇爺爺訪仙求道二十載,從未升朝議事,你見朝廷亂了嗎?外有內閣,三法司與六科給事中,內有司禮監和東廠,內外相製,層層監察,彆說有皇帝,便是沒皇帝,朝廷照樣運轉。”

“哀家還沒死呢,你是我兒子,正當盛年,還怕不能將孫子培養成人?立嫡長孫為皇太孫,方是正理。”

太後一針見血戳中皇帝軟肋,皇帝臉色脹得通紅,漸漸拿定主意,“成,兒子聽您的,立樾兒為皇儲。”

自太子薨逝,皇宮大內不少內監和宮女暗中投靠了霍貴妃。

皇帝前腳踏入慈寧宮,消息後腳被遞去了霍貴妃的永壽宮。

彼時霍貴妃正脫去衣簪準備就寢,聽到這個消息,打了個激靈,“陛下半夜探望太後去了?”

那宮婢道,“這是慈寧宮管炭火的嬤嬤遞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霍貴妃眼色登時一冷,將簪子一扔,“皇帝隔三差五都會去探望太後,可每每皆是有外人在場,為何,他怕太後乾政,不敢私下見太後,如今眼巴巴去尋太後,必定是商議儲君人選。”

宮婢擔憂道,“娘娘,霍家出事了,您為何一點都不著急?一旦霍侯倒下,咱們三殿下豈不沒機會了?”

霍貴妃搖搖頭,“你不了解陛下,霍家的事,晨兒一無所知,他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陛下要的就是霍家倒下,他才會心甘情願立晨兒為太子!”

“那您的意思是,陛下已定了咱們三殿下為太子,這是去問問太後的主意?”

霍貴妃眼底浮現蒼茫之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如此,但太後心思幽深曲折,不一定會答應。”

“那怎麼辦?”

霍貴妃沉吟片刻,轉身過來吩咐她道,“你現在去一趟乾清宮,就說我今日得了一盆極好的十八學士,邀請陛下過來賞花。若陛下過來,便是定了晨兒的意思,若陛下拒絕,怕是有變。”

霍貴妃侍奉皇帝多年,早就把皇帝的脾性摸得透透的。

宮婢領命而去,大約是一刻鐘後,宮婢灰頭土臉回來,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心如死灰道,“娘娘...陛下今日乏累,改日再來探望娘娘您....”

霍貴妃猛地打了個哆嗦,看著鏡子裡重新梳好的妝容,撫著那風韻猶存的麵頰,愣了半晌,眼色淒淒厲厲道,“看來我還是賭錯了...”

宮婢挪著膝蓋往前泣道,“沒了霍家,您和殿下便是刀俎上的肉,娘娘,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呀。”

霍貴妃閉了閉眼,漸而睜開眸,眼底寒芒一閃而逝,“怕什麼,鹿死誰手還難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