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娶回商賈人家的夫人時,便該想到,可能會生出我這樣愛財的女兒!”
說了這話的結果是,容鈺再次被關進祠堂罰跪……
她恭敬地給祖宗們上過香後,跪在蒲墊上,想起今日沈家的來客。
來的少年叫沈尋,是大沈氏夫人親生弟弟的獨子,沈家如今金貴的小少爺。
可後來真正繼承了沈家生意的,卻是來的那青年,沈問水。
沈家老太爺與發妻攜手起於微末,情意甚篤,沈家老太爺發跡後,仍敬重發妻,雖納有妾室、通房,卻並無庶子、庶女。
沈老夫人僅育有一對兒女,便是大沈氏夫人與沈尋的父親。
沈尋的父親有回跑商遭遇馬匪,受傷後不治早逝。
獨子早逝,孫兒年幼,沈老太爺不得不從族裡擇了幾名壯年後輩協理沈家的生意,沈問水正是其中一名後輩的兒子。
沈老太爺雖不是容鈺嫡親的外祖父,可想到他一生的際遇,容鈺心裡亦覺得頗為唏噓。
他的一生詮釋了一句話:好人未必有好報……
他一生勤勉,未負發妻,重信守諾,從一個小小的絲綢販子成為當世大賈。
卻兒女雙夭、孫輩凋零……
侯位、家財,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沈問水先與容瀅合夥做生意,後暗中襄助端王,逐漸把控沈家。
馬家衰敗後,泉州甘家亦隨之凋敝。
沈尋南下泉州,娶了甘家的小姐,做起海商生意,世人便稱蘇州沈家為“北沈”,泉州沈家為“南沈”。
可北沈,原本應當是沈尋的……
……
天光漸黯,容鈺看了看側牆上的小窗,想起邵北城。
她如今被禁了足,而他年後就要去往西北戍邊,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叮囑他勿要輕信他人……
這時,她身後突然響起輕微的開門聲。
容衡會好心放她出去?!
或許是家中來了客人,所以暫時放她出去用頓晚飯。
容鈺扭頭看去,隻見祠堂的門開了個小縫,一個少年從那門縫裡快速鑽了進來,然後門又合上了。
那少年提著個食匣,意氣風發地走向容鈺……
竟是沈尋……
容鈺怔愣地看著他……
他穿著件寶藍色繡銀線波濤紋錦袍,腰束玉帶,外頭罩著件白綢滿繡織金雲紋披風,束發的白玉冠中間嵌著顆潤澤的大東珠……
他行走間,錦袍上的銀線、披風上的金線、發冠上的珍珠折著灑在天井裡的月華,燦然生輝……
容鈺看得歎為觀止。
任誰見了他這一身,定然都會感慨:真有錢啊!
她回想了一下,他今日剛進府的時候似乎不是穿的這身……
或許是他十分有錢,衣裳格外多,所以半天功夫就換了身衣裳……
在這不冷不熱的早秋天兒裡已穿上了披風,也是這麼個道理……
有錢的沈尋走到容鈺身邊蹲下,看著她沒有說話。
容鈺暗想:這是讓她先開口誇上幾句的意思?
從沈尋提的食匣子看,顯然是來給她送點心的。
門縫開得那樣小,可見容衡並不知情……
那她便誇他一回吧……
隻是這閃耀的一身,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誇……
幸而沈尋容貌俊朗,否則,若是個寢陋之人穿著這身,真是難以直視……
容鈺想了想,問沈尋道:“如今蘇州時興這樣的打扮?”
蘇杭富庶,在穿著打扮、生活習氣方麵都引領著大周風尚。
沈尋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道:“你該叫我什麼?”
她該叫他什麼……
依沈家的排序,她從前叫沈問水四表哥,叫沈尋小表哥。
可她如今內心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讓她叫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小表哥”,有些難以開口……
容鈺笑了笑,轉而道:“守門的那兩個丫鬟心眼兒實,上回大姐姐都沒能讓她們開門,你怎麼做到的?”
沈尋未與她計較,回道:“因為,有錢能使鬼推磨……”
容鈺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好一個,有錢能使鬼推磨!
上輩子,她怎麼沒有注意到沈尋是一個這樣有趣的人?
沈尋亦笑了笑,他放下食匣,打開對容鈺道:“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來,你墊一墊。”
容鈺朝食匣裡看去,裡頭的點心造型精致、色彩繽紛,有的像朵桃花、有的像尾小魚,還有中間裹著櫻花花瓣的透明圓餅……
是倭國的點心,漢人稱之為“和果子”……
和果子在倭國或許尋常,但遠渡重洋運至大周,便成了稀罕東西。
她專注地看著點心,不曾想,這時沈尋竟解下了披風、替她搭上……
容鈺詫異地抬眼看向沈尋。
她怎麼不記得,她幼時與沈尋的關係如此友好?
沈尋避開她的目光,突然問了她一句:“你……當真不輕看商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