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兵甲們護送著容華與容鈺、邵南煙出城。
容鈺回憶著上輩子看過的山河誌中的記載。
桐城外,有兩道自西北向東南方向延綿、相對而立的山脈。
北山主峰名曰陽山,南山主峰名曰陰山。
陽山、陰山皆甚高,山頂終年積雪不化,積雪化水流至山腳,彙成小春江。
兩山之間,高山夾道可抵禦寒風,雪水灌溉使旱澇保收,漢人讚美此地為“塞上江南”。
燕雲城,正是興於“塞上江南”的城池。
過陽山、陰山往西,便是乾旱酷熱的大漠黃沙,遼國與西域諸國之所在。
江水名曰“小春江”,亦有春風不過之意。
桐城在小春江的下遊處。
雪水所化之河不同於中原的雨水所彙之河,小春江上遊、中遊水量充沛,下遊水量漸少,直至乾涸。
除水量充沛、旱澇保收外,燕雲城還是西域通往中原的必經之路,更是能憑天險禦敵的要塞。
沒有燕雲城,遼闊中原便無遮無擋地袒露於遼人眼前,任其掠奪。
所以大周蓄勢百年,當今皇帝傾儘國力,兩次北征……
武成北征最後的決戰場,邵老將軍及其兒孫的埋骨之地,正位於桐城外的小春江邊。
……
出城後,離江邊漸近,空氣裡的血腥、屍腐味漸重。
隨行的兵甲給容華一行三人各分了個口罩,又提醒她們戰場慘烈、勿要受了驚嚇……
馬車緩緩停下,容華先下車,然後邵南煙把容鈺攙下了車。
容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江邊擠滿了結著冰霜的死屍,多是漢軍,也有遼軍、馬匹。
三月裡天氣逐漸回暖,冰霜亦在漸化,露出他們死前的麵目。
死不瞑目的眼睛、斷手殘腿、停在屍身上啄食腐肉的烏鴉……
血汙的麵孔裡,有稚氣未脫的少年、飽經滄桑的中年人,亦有白發蒼蒼的老者……
人命如草芥……
容鈺呆愣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發黑、栽倒在地……
……
眾人忙把容鈺帶回城救治。
沈尋為她請來如今桐城醫術最精湛的穆臨淵。
穆臨淵施針後,容鈺很快便醒了過來。
容華與沈尋俱對穆臨淵再三道謝。
容鈺這才得知,去年秋,穆臨淵離京後便來了桐城,救治受傷的兵甲、百姓。
救治傷兵……
她心裡一動,讓容華做了幅邵西澤的畫像,詢問穆臨淵是否救治過畫中的男子。
容華很快便做好了畫像、拿給穆臨淵。
容鈺也看了眼那畫像。
邵西澤更像他的母親、關氏夫人,少了幾分邵家人的英氣,多了幾分儒雅氣。
穆臨淵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畫像,搖頭道:“在下不曾見過畫中的公子!”
容華眸光黯了一瞬,又很快打起精神,自我安慰:“我原本就是來把他的屍骨帶回去的……”
“哪裡敢妄想他還活著……”
穆臨淵看了看容華,交待容鈺接下來靜養幾日即可,便背起醫箱告辭了。
接下來兩日,邵南煙繼續陪著容華出城搜尋邵西澤的屍骨,容鈺則臥床休養。
第三日上午,她覺得神思清明了些,悠悠醒轉,便看見床沿邊趴著個大臉小眼、又黑又壯的小丫頭……
見容鈺醒了,那丫頭邊扶她起身,邊用一口帶著桐城口音的官話問她:“小姐,恁要喝水嗎?”
容鈺:……
容鈺問她道:“你叫什麼名字?誰請你過來照看我的?”
那丫頭對容鈺行了個不標準的禮,答道:“小姐,俺叫果兒,是這將軍府裡的廚娘彭婆子的女兒。”
“邵將軍吩咐俺娘找個丫鬟照顧您,俺娘就推薦了俺……”
原來如此……
容鈺便沒有再問什麼,讓果兒服侍著她起身、梳洗。
穿戴齊整後,容鈺走出屋,便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
小院裡已堆了許多禮盒,沈尋正指揮著奴仆們繼續搬運,他見了容鈺,立刻笑著對她打招呼:“鈺妹妹!”
容鈺還了禮,指著院子裡的禮盒,疑惑地問道:“這些是?”
一個正在擺放禮盒的小丫鬟停下手裡的動作,對容鈺行了一禮,道:“表小姐好,奴才是鴛鴦!”
“桐城清苦,少爺擔心表小姐不習慣,在長安城時便向人牙子定了奴才……”
鴛鴦又指了指那些禮盒:“這些也都是少爺為表小姐準備的,點心零嘴兒、成衣首飾應有儘有……”
說完,又鄭重對容鈺行了一禮:“奴才到得晚了,這兩日表小姐受累了!”
沈尋看向容鈺,容鈺臉上卻沒有他預料中的感動、歡喜。
容鈺正色對沈尋道:“小表兄,我真心實意地感激您!”
“但這些東西我不能收,還請您原封不動地拿回去……”
“外頭的人不會知道這些東西是贈給我的,他們看見的是,沈家送軍糧的少爺運了一車禮品送進定遠將軍府……”
定遠將軍,正是邵北城此番受封的軍銜。
聽了容鈺的話,沈尋道:“莫說是邵將軍,便是護送軍糧的那些兵甲,沿途的地方官,哪一處又少得了打點?”
“如今官場習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