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憔悴淒苦的女子,和容鈺記憶裡的角兒很不一樣。
她記憶裡的角兒……
難得登一回台,海棠樓的戲單子一貼出來,戲票便立即售空。
待到開鑼那天,戲樓的過道裡也擠滿了人。
她更是場場不落!
那些個新角兒……
誰也及不上柳錦詞的腔調!
那時候,她姻緣不幸,便格外愛看那些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戲。
可此時回想起來,印象最深的,卻是一出《打龍袍》。
馬家傾覆後,太後愁思鬱結,終至沉屙不起,臨終前,她特召柳錦詞進宮,點了出《打龍袍》。
戲台上,柳錦詞扮的太後痛罵皇帝不孝。
馬太後老淚縱橫。
皇帝跪在太後身前,涕泗交流、自責己過。
太後便開口求皇帝赦免英王所生的皇長孫……
馬家是太後的娘家,也是皇帝的外家。
皇帝後來猜疑、不滿的馬家,也是從前擁護他順利即位的馬家。
馬家的煊赫權勢,說到底,都是他給的……
皇帝對馬家、對太後,心裡難免有愧。
皇長孫僅是無辜幼童……
在當時那個情境下,時日無多的太後懇求皇帝赦免皇長孫……
皇帝很有可能會答應……
可偏偏那個時候,柳錦詞的戲出了岔子……
從不曾在台上出過差錯的一代名伶,唱劈嗓了……
刺耳的唱腔,立刻把人從悲情的戲文裡拽了出來。
最後,皇帝沒有赦免皇長孫。
這一回,她大概看不到那出《打龍袍》了……
容鈺看著柳錦詞走上高台。
其實,她今晚想結交柳錦詞的動機並不複雜:她想學申冤告狀,想結交夏禦史。
這會兒,英王還以為夏斯年是他的“心腹”……
所以,才會授意夏斯年主審祁驍案。
善斷訟獄、不懼權貴的夏斯年,自然不是英王的人。
容鈺不清楚夏斯年是誰的人,她隻知道:上輩子,軍糧案是夏斯年審的。
這回,軍糧案發生的時間提前了。
她不願邵北城被這些事煩擾……
所以,她得學著告狀,在邵北城卷進來之前,把這樁公案稟給夏斯年!
她原本想著,她隻需收集證據交給夏斯年,那麼,夏斯年定會了結此案……
可直到這會兒,她才意識到,她想得過於簡單了……
高台上,柳錦詞已開了嗓。
還是《竇娥冤》之“六月飛雪”。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
“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地也,你不分好歹難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容鈺抬頭望向柳錦詞。
上輩子,她很是佩服柳錦詞,覺得一個弱女子,曆經險阻、孤身進京,著實不易。
現在,她不是這樣想的……
從閩、浙到京都山長水遠,這一路上,為了攔下柳錦詞,靖海侯和馬家的人定會沿途設阻。
這出《美人救英雄》,到底不是戲文裡的傳奇,而是真事。
所以,如果柳錦詞果真僅是一介弱女子,此番她很難平安抵京……
殺了許多狡詐倭寇的靖海侯,怎麼偏偏就殺不了一個柳錦詞?
眼前的人和記憶裡的人串聯……
容鈺終於看明白了這出戲:柳錦詞背後有人。
所以,她能平安抵京申冤……
所以,她唱《打龍袍》時,會唱劈嗓子……
赦免皇長孫,對皇帝來說算不上是過分的請求。
一來,可以彌補他對太後和馬家的愧疚,二來,英王和馬家罪孽再深重,都與皇長孫無關。
皇長孫也是皇帝的龍孫……
但,對其他人來說,皇長孫乾係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