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明白,小環隻是奉茶,不帶眼睛,也不帶耳朵,先生見了什麼
人,說了什麼話,小環都不知道。”
“嗯,果然我沒看錯人,去吧。”
陳家姆媽對小環很滿意,小環心中卻有些疑惑,她來到這座宅邸許久,還沒有得到出門的機會,對於宅邸裡的這位“老爺”也未曾上心,隻知道是一名中年男子,平日裡頗為忙碌,甚少待在宅邸之中,但如今聽陳家姆媽的話,身份似乎並不簡單。
小環壓下心中疑惑,按照陳家姆媽的吩咐去書房奉茶。
書房外,隱約傳來交談聲,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應該在哪兒聽過,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梅先生……我……”
小環心說原來這位老爺姓梅,隻是門裡一會兒便沒了聲音,她先是敲了敲門,在得到梅先生的許可後,她端著托盤垂眸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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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焚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香片,梅先生穿著一身常服,姿態閒適地倚在沙發裡,而他的對麵,則坐著一個穿著洋裝、燙著卷發的女子,小環垂著眼,隻留意到女人尖尖的高跟鞋。
她一絲不苟地上茶,始終保持著斜斜朝下的視線,而在此期間,梅先生也沒有與那女子都沒有出聲,不知是無話可談,還是有什麼不能當著下人的麵說的話。
小環上完了茶,便無聲地退下,房間內的氣氛不好,做下人的這個時候更不能往上撞,以免被主子找到理由發作。
直到她關上門後,書房內,才再次隱約響起交談聲。
茶香嫋嫋,浸潤著書房內幾乎凝結的氣氛。
梅先生溫和地看著麵前的女子,“你是我故友之女,他為了帝國獻身,而你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幫助。”
潘碧瑩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緊攥的指節有些發白,“我……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梅先生並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隻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看來,你似乎沒有你父親的那分魄力,畢竟是一個女孩子,是我為難你了,這樣吧,我安排你離開上海這個傷心地……”
潘碧瑩忽然猛地抬起頭,露出相比於曾經格外蒼白瘦削的臉頰,可她的雙眸中此時卻像是燃著火焰,“不,我不走,我要替我爸爸報仇。”
“事實上,一占領上海,我們立刻就前往傅家拿人了,可惜對方太狡猾,公館已經人去樓空,隻留下了一屋子的火藥和幾具焦屍,倒是折損了不少帝國的好男兒。雖然這隻不過小手段瞞不過我們,但追
查一個被嚇破了膽的紈絝子弟,似乎也不值得我們的機關繼續花費力氣了。”梅先生淡淡地說道。
潘碧瑩身子微微顫抖,如同陷入一場夢魘中,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字句道,“不……不是他,不是表哥……殺害我爸爸的是他的未婚妻,一個叫虞夢婉的女人,她化名白茜羽,結交了許多上流社會的人物,她是個冷血的魔鬼……”
梅先生注視著她的表情,雙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內心,說道,“碧瑩,根據你描述,那不過是
一個有幾分姿色手段的交際花而已,可能接受過軍情處的資助和短暫培訓,所以讓你有了她很強大的錯覺,但如今我們已經占領了上海,想要對付她,就像捏死一隻小蟲子那麼簡單,如果你想要為你父親報仇,為什麼不親自動手?”
潘碧瑩的瞳孔縮了縮,她嘴唇囁嚅了兩下,沒能說出話來,“我……”似乎是為了躲避梅先生逼人的視線,她目光惶然地遊移著,看到了書房懸掛的書法字帖,字帖下擺著的配刀,她很清楚如果答應了麵前長輩的邀請意味著什麼。
梅先生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拘泥於那些無用的東西,隻會讓你做一輩子的失敗者,永遠被那個女人踩在腳下。而你若是強大起來,那些曾經失去的東西,全都會回到你的身邊。”
因為他的這句話,潘碧瑩渾身如同篩糠似的顫抖了起來,仿佛感到了壓抑不住的驚恐。
“告訴我,你的選擇,碧瑩。”熱茶的蒸汽籠罩在兩人之間,令梅先生的表情顯得難以看清,隻是嘴角帶著一絲隱約的微笑。
“我……要找到她,然後親手殺了她。”潘碧瑩在他鼓勵的目光中,鬼使神差般地說道,隨後她仿佛堅定了什麼,“我要在殺了她之前,殺死她所有在乎的人,讓她也嘗一嘗世間最痛苦絕望的滋味。”
“你沒有讓我失望,相信你的父親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梅先生再喝了一口茶,對她的反應好像沒有半點意外,“帝國要在上海長遠地立足,授命我組建一處特彆機關,選址在極司菲爾路的一處彆館,你精通洋文,通曉上海的上流社會,正好可以成為我的左膀右臂,為東亞的繁榮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對於他徐徐勾畫的藍圖,潘碧瑩微微張口,感到巨大的茫然,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耐,做過的最大的決策無非是根據地位身份決定聖誕派對邀請哪家公子哥兒,所以一時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與“東亞的繁榮”這麼大的題目掛鉤在一起。
梅先生看著她的神態,溫和而意味深長地道,“當然,我希望你先接受三個月左右的特彆訓練,到時候,我相信今後的上海會是你的舞台。”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查虞夢婉的行蹤……”
梅先生失笑,似乎是對她始終對一個無足輕重的螻蟻耿耿於懷而感到好笑,道,“她早已是帝國通緝的人物,麵對著憲兵隊的搜查,名下所有資產全都被查封,如今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而已,不知在哪裡如同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煎熬度日,你又何必著急?”
潘碧瑩隻好緩緩點
頭,望著自己的手指,茫然與恐懼中隱約生出了一份期待。
……
戰爭的硝煙還未徹底消散,奢靡的生活卻已重燃,電影院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客滿牌”常掛於影院門口。一輛輛汽車駛過處處霓虹的街段,曾經被轟炸過的地方還殘留著猙獰的彈坑,豪華的戲院與舞廳已經得到了最快速度的修繕或是更豪華的翻新,這個燈紅酒綠的遊樂園以驚人的韌性正在恢複活力。
愛多亞路的一處宅邸,大門洞開,
穿著憲兵隊服飾的士兵來來往往,奢華的家具、精致的細軟、以及各式各樣價值不菲的物品被搬到花園的空曠處,再由另外的人搬到路邊的卡車中。
“嘖嘖,這是被抄了家啊……”
“城一破,破家的還算少嗎……”
“我記得這戶住的是個小姑娘啊,作孽哦。”
“有撒作孽的,一看苗頭不對,人家老早跑掉了……儂看看教,都是些搬不走的,抄麼抄掉了,人家有錢人也不在乎的……”
隔著一條街,路人與街坊鄰裡望著那邊令人唏噓的一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有路過的人看熱鬨,有看完熱鬨覺得沒勁的掉頭走開,有小販趁機過來做生意。
人群形形色色,不遠處的電話亭邊,站著一位戴著時下流行的寬簷帽、穿著黑色風衣的女士,她正拿著一盒精致的雙妹牌胭脂,正對鏡補妝,風吹起下擺的一角,露出裡麵鮮豔的紅來,顯得十分摩登靚麗。--
她抿了抿口紅,又望了那棟幾乎被搬空的可憐彆墅一眼,合上了胭脂,微微一笑,壓低了帽簷,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我太勤勉了。
聰明的讀者應該看出來了,沒錯,世界線要開始收束了。感謝在2020-03-0402:43:35~2020-03-0423:53: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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