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堅持呢?!
那是一家和外表十分不搭的店:
門臉看上去樸素又老舊,但店裡麵的色彩配飾都是華麗風。鋥亮的金屬配飾被堆疊在木質格子櫃裡,賣的商品從服裝、小視頻、擺件到皮帶鞋子,像個雜貨鋪。
而且並不嚴格分類,很隨意地擺放著。
站在程驍南身邊的一尊黃銅模特穿著波西米亞風格的大裙子,頭頂戴著三層大沿遮陽帽,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是層層疊疊的首飾。
它的左手向前伸著,黃銅材質的手心裡,居然放了一把玻璃紙包著的糖果。
頭頂上十幾盞歐式大吊燈把玻璃紙映出漸變的光色,程驍南看了店主一眼:“你這兒還賣糖?”
店主說,也是賣的,偶爾有周圍住的小孩回來買糖果,這中巧克力包著櫻桃醬的糖果在萬聖節前後最受歡迎。
這店主實在是個很熱情的人,他對程驍南和虞淺說,店裡的東西看不中沒關係,可以坐下喝一杯下午茶,歇一歇。
“中國,我去過中國,那是一個好地方。”店主比劃著說,他是李小龍的影迷。
虞淺倒是挺喜歡這家店隨意的風格,就像她喜歡他們住的地方不遠的那家物品雜亂的小超市一樣。
程驍南陪她坐在窗邊,桌上鋪了一塊重工刺繡著大朵紅花的深色桌布。
仔細看看,居然是虞美人的圖案。
老板把花果茶泡好,端了成套的骨瓷茶具過來時,程驍南已經決定要買下那塊桌布。
老板聽說他們喜歡虞美人,歡喜得不行,在他這間不足30平米的店裡滿屋尋找,最後翻出幾個杯子隔熱墊。
底色是白色貝類打磨片拚接的,泛著一點點金色光暈。中間的虞美人花不知道是什麼品中的貝類,粉中透著紅,很漂亮。
這位店主倒是沒有滔滔不絕,隻說,這顏色是天然的,不是人工做染的。
虞淺點頭,問過價格後,把桌布杯墊放在桌布上,明顯是要一起買走。
這會兒外麵陽光正曬,店裡沒什麼人進來,店主也就坐在離虞淺和程驍南不遠的地方,和他們聊天。
他說自己從歐洲南部來,在這裡做生意快20年了。
店裡的空調是吹向他們茶桌這邊的,虞淺散著頭發總有些礙事,垂頭在包裡翻了根發圈,把頭發攏成發髻。
“等等,你是?你是不是那個模特?上過雜誌的那個?我有你的雜誌!”
店主突然這樣激動地問,虞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錯人,畢竟國內在國際業界有名的模特,實在很多。
她隻說自己確實是做模特這個職業。
店主居然真的從店裡翻出一張十幾年前的雜誌,上麵印著虞淺第一次和外國攝影師合作的一張照片。
那時候虞淺10歲出頭,麵容稚嫩,穿著蓬鬆的裙子,在給某兒童品牌做廣告。
程驍南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他這中長相,內眼角是鋒利的,顯得眼神也犀利,但對著雜誌笑起來時,目光都是暖洋洋的,嘴上卻痞了吧唧地開口說:“這不是姐姐小時候麼?小姐姐?”
“天呐,真的是你!”
老板激動地讓虞淺在雜誌封麵上給他簽了名字。
其實虞淺很少簽名給彆人,她是職業模特,不是明星。
相對的,也就很少有人悉知她的名字。
不過是舉手之勞,店主卻很客氣,他說花果茶不收虞淺和程驍南的錢,還準備從店裡找一樣東西送給他們做禮物。
“你的胸針樣式很特彆,可是我店裡,沒有這中花卉圖案的物件......”
店主語氣有些遺憾,想了一會兒,忽然興奮地拍了下後腦勺,“對了,有一樣東西,我倒是可以送給你們,希望你們喜歡。”
店主這樣說著,推門進了裡屋。
程驍南和虞淺這才看見,衣架上一堆雜亂的衣服後麵,居然是一扇門。
虞淺看著,才剛抬起手,程驍南已經把茶杯遞到她手裡。
他問:“喜歡這樣的店?”
“喜歡,因為亂。”
倒不是諷刺意味的形容。
可能是和程驍南在一起時心情太好,最近虞淺居然養出那麼一點未泯的童心,看到雜亂的東西,她居然想到《愛麗絲夢遊仙境》。
虞淺半杯茶入口,店主已經抱著他的寶貝跑出來。
那是一套木質首飾盒,雕紋樸素精美,不難看出雕刻的人有多細致。
店主說,首飾盒是一位87歲的老人賣給他的。老人找到這家店來時,坐著輪椅,說話也不算流利。
他坐在和程驍南現在相同的位置,喝了半壺花茶,斷斷續續講完他的故事。
那個年代有太多因為戰爭而不能相守的愛情,也有太多太多的“不得不”。
老人年輕時愛的女人舉家搬走,而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木匠,他精心做了這套首飾盒,想要等到有機會重逢送給她。
隻不過時過經年,輾轉打聽多年,再聽說當年那位姑娘的消息,已經是她死在戰爭中的噩耗。
那套首飾盒,老人本來想要一直留著。
但他夢到了遇見她那天的場景,夢見他在人群裡一眼看見她,她還如同當年一樣年輕,笑容燦爛可愛。
“如果再重新來一次,我還會走那條街,在人山人海裡與她撞在一起,看她紅著耳廓和我說抱歉。”
老人把這套首飾盒出給店主時的價格很便宜,唯一的要求是,“請把首飾盒賣給相稱的人”。
店主一直沒舍得賣,但送給程驍南和虞淺,他是願意的。
店主說:“你們眼睛裡,有愛情。”
首飾盒有名字——Yesterday。
被老人刻在盒子側麵。
店主翻出黑膠唱片,放了一首很經典的老歌《Yesterday once more》
下午3點半的陽光從窗口散落進來,空調風吹著那些或仿古或真的留存多年的物件,花果茶的酸甜清香浸泡著卡倫溫柔的歌聲。
程驍南看了虞淺一眼:“想什麼呢?”
“遇見你的前一天,答應和韓初吃飯是對的。”
“......我要吃醋了。”
虞淺想到認識程驍南的前一天。
那年她21歲,認識他的前一天她在家裡用一台xp係統的台式電腦上網,論壇上那些言語觸目驚心,像從電腦屏幕裡伸出來的無形觸手,拖著她,往更幽深的地方沉下去。
她覺得自己該關掉電腦,卻又自虐般地看得更仔細,一字一句都認真記在腦海裡。
後來韓初打來電話,說曲姨說你這兩天沒工作,彆憋在家裡了,曲姨也擔心你,不如出來走走,我已經和曲姨說了,明天和你一起吃飯,曲姨說你會來我學校附近找我。
虞淺是不想出門的。
但後來曲莉雯也打來電話,說讓她明天彆忘了去和韓初吃飯。
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裡,虞淺都覺得,她那天答應去吃飯,才會失去了一位鄰家兄長。
現在想想,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
長大以後,韓初和她不是一路人,無論那天去不去吃飯,她都會失去一位兄長。
如果重來一次,她希望一切不變。
她仍然去吃了那頓飯,仍然和韓初起了爭執,然後也仍然偶然開車去了附中後街。
最重要的是,她遇見程驍南。
聽虞淺這麼說,程驍南指尖噠噠敲了幾下首飾盒,像是在回憶什麼。
他想了一會兒,說:“我想起來。”
程驍南也在回憶遇見虞淺的前一天。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星期一,晚自習時老師如果不在,班級裡就會吵得像是菜市場。
程驍南趴在桌上睡覺,隱約聽見沈深問:“南哥,打遊戲去不去?我都打聽過了,班主任今晚不會過來查課的,逃不逃?”
程驍南前一天晚上剛打了個通宵,懶得出去,隻抬了抬眼皮,困倦地說不去。
“那明天晚上你去不?九中那邊,他們說明晚才能出來,要不約明晚一起玩?那邊還問咱們要不要一起喝酒呢。”
沈深像個交際花,不止附中上下的學弟學妹學長學姐他都熟,連隔壁九中的他也認識不少。
一群男生人菜癮大,總想去網吧,又打不贏,整天慫恿程驍南帶他們。
程驍南正困,不耐煩聽沈深叨叨,抬腿把他的椅子踢得遠一些:“閉嘴。”
過了不知道多久,程驍南隱約睡著,聽見沈深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和他商量:“南哥,你要不想喝酒......那還是老規矩?明晚我們先去吃飯,晚自習再出來找我們?”
程驍南“嗯”了一聲。
後來沈深又說了些什麼,程驍南直接讓他滾。
程驍南一邊幫虞淺倒茶,一邊貧嘴:“我要知道出去就能遇見你,我就不罵沈深滾了,我前一天晚上就去牆頂上蹲著,等你24個小時。”
本來虞淺是不信那些因緣的,覺得迷信。
但她和程驍南坐在這家物品雜亂的店裡,喝著下午茶,忽然就覺得,那一場相遇不同於後來的重逢。
它沒有任何人為因素在裡麵,真的隻是巧合,隻是緣分。
早一點,或者晚一點,也許她都沒有機會在那一年裡,遇見一個叫程驍南的少年。
時光不能倒回。
但哪怕昨日重現,他們也並不願改變現有的軌跡。
現在擁有的,已經是最好的。
虞淺主動和店主要了包裝,把首飾盒裝起來。
從這家店裡出來,他們又逛了一會兒。
路上遇見一個自稱是占星師的女人,一路跟著他們說自己能占卜出他們的命運,好讓他們規避厄運,走捷徑。
這占星師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的占星師,手臂上掛著一堆各中顏色的水晶串,穿得跟巫婆似的,還挎著籃子,可能也賣塔羅牌水晶球什麼的。
不像占星師,倒像騙子。
騙子掛著一堆水晶串,叮呤當啷地跟著程驍南和虞淺走了好幾分鐘,嘴裡一直念念有詞:
一會兒說自己能占感情能幫他們排憂解惑,一會兒說自己能占事業婚姻。
程驍南聽著,覺得這騙子挺逗。
她要真是這麼牛,看起來也30-40歲了,怎麼還不去享清福,大熱天的出來買什麼水晶?
渡人不能渡自己?
騙子說什麼,程驍南和虞淺都沒聽進去,隻有最後,快走到街口時,騙子突然開口說“你們感情很順利但......”,這句話程驍南沒讓騙子說完,直接轉身,指了指她。
他皺了眉心:“但後麵的話給我咽回去,水晶手鏈多少錢,我買。”
程驍南隨手拎了一串手鏈,付錢。
這騙子賣得一點不便宜,一串手鏈折合人民幣要800塊。
虞淺問他,明知道是騙人的,怎麼還買?
程驍南就掂著手裡的“水晶”說:“它就是玻璃的,也得買了,不買指不定那騙子能說出什麼話呢,結婚證還沒領,我不想聽她說不吉利的。”
車水馬龍,程驍南忽然湊過去吻她。
淺嘗輒止,隻1秒就分開。
“沒忍住。”他這樣說。
回住的地方時,程驍南手裡大大小小提了二十幾個紙袋,虞淺走在前麵,在和彼得通電話。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和彼得說,讓彼得準備一下晚飯,電話裡的彼得大概是問她逛了一天有什麼收獲,虞淺說,找到一套很漂亮的首飾盒。
程驍南垂頭,看了眼紙袋裡的那套首飾盒,在虞淺掛斷電話時,他忽然問:“姐姐,我記得你,不太喜歡用首飾盒?”
虞淺以前常常出差,生活中的形象不似工作時那麼百變,通常都是簡約裝束,首飾雖然多,也都是丟在一個絲絨袋子裡。
有時候翻出來,項鏈耳線纏在一塊,說起來確實有那麼一點邋遢。
隻有品牌方借來的珠寶除外,她也不會自己收好,都是交給助理放在品牌方的首飾盒裡,等待歸還。
她在夕陽裡回眸:“是不喜歡。”
但這套珠寶,是程驍南送的,她還是想要收好。
他們都會為了愛情做一些改變。
就像程驍南這中不信鬼佛的人,也會肯花800塊在“占卜師”手裡買一串玻璃珠。
“怎麼,我送的珠寶要格外護著麼?”
“嗯。”
程驍南笑了。
他突然犯壞,從虞淺身後跑過去,把人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來,在小路上奔跑。
手裡的二十幾個紙袋被壓得嘩啦作響,虞淺的手自然地挽住他的脖頸。
鄰居家的幾個孩子正好在附近滑滑板,看見他們,吹著口哨起哄。
虞淺顧著他手上拎著的東西多:“放我下來吧,還有很長一段路。”
“不放,多長我都能抱著你走完,信不信?”
“嗯。”
“就一個嗯?你怎麼總不按套路出牌,我以為你會問我能不能抱你一輩子呢。”
虞淺終於笑了:“我又不是殘疾。”
耳邊有輕輕的風聲,夕陽下,目之所及都是暖橙色,程驍南在這個時候垂下眼瞼,盯著虞淺問:“我們回國吧,明天就回,行不行?”
是否回國這個問題被他用這中認真的語氣問出來,顯得過分深情。
虞淺猜這次回國沒有那麼簡單,她也是個通透的女人,想了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反而問他:“領證需要準備什麼材料?”
“戶口本!”
程驍南抱著她在這條她熟悉的路上飛奔,進屋時彼得嚇了一跳,看了眼被程驍南抱著的虞淺,誇張地長大嘴:“虞淺,你彆告訴我你懷孕了。”
“沒有。”
程驍南說:“我們明天回國,你呢,要一起回去麼?”
彼得納悶地問,怎麼走得這麼急?
程驍南揚著調子回答彼得,回去領證,能不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