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一聲帶著驚喜的“周花花”,沈靈舟抬起頭來,看向對麵。
周花花?誰叫周花花?
小姑娘心中有事,有點兒心不在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對麵那人是在喊她,也沒認出那是誰。
菘藍眼尖,一眼就看出來對麵茶樓窗戶前站著的男孩,正是在揚州城外截了她們馬車,又差點兒殺了她們的那個小賊。
看到男孩那張笑得有些明媚的臉,菘藍的臉色頓時煞白,隻覺得已經好利索的右手手腕,又在隱隱作痛。
“姑娘,”菘藍的聲音發顫,扶著沈靈舟的小肩膀說道:“這是搶了咱們馬車那人。”
經菘藍這麼一提醒,沈靈舟也想起來了。是那個小變態。
當時小變態說要帶她回家,問她姓名,她說了個“舟”字後,反應過來不應該告訴他實名,就隨口說了“花花”。
當時小變態還嘲笑她說“周花花”夠土來著。
想到小變態當時差點兒殺死她和菘藍,沈靈舟心裡一個咯噔,一張小臉刷的也白了。
來不及去想小變態為什麼也在福州,第一反應就是躲開他,不讓他看到自己。
她急忙伸手去夠推開了窗子,奈何小手太短,根本夠不到。
小姑娘短手短腳去夠窗戶的樣子,男孩覺得甚是有趣,指著小姑娘大聲笑出來:“周花花,你這胳膊也是夠短的。”
菘藍一把就把小姑娘從椅子上抱了下來,藏在了窗子旁邊的牆後,隨後手忙腳亂把窗子關上了。
沈靈舟縮著小腦袋蹲在地上,伸著小手扯著菘藍衣裳,用小氣聲喊:“菘菘!”
菘藍蹲下去,主仆兩個在牆角抱成一團,神情都異常緊張。
菘藍緊緊摟著小姑娘,語氣驚慌失措,低聲問:“姑、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沈靈舟搖了搖小腦袋,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世子哥哥又走了,不然她立刻就跟世子哥哥回去。
周家三個小少爺商量完菜單,轉頭一看,發現妹妹被丫鬟抱著蹲在了牆角,忍不住都湊過來疑惑地問:“妹妹這是怎麼了?”
菘藍看一下沈靈舟,沈靈舟點了點頭。菘藍就把上次在路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跟三個孩子說了。
“敢欺負妹妹!我打死他!”兩個小胖表哥年幼,無知無畏,聽到有人居然想殺他們的妹妹,氣鼓鼓地撲到窗戶那,推開窗戶就要去罵。
大表哥周銘倒是理智得多,連忙上前關上窗戶,把兩個弟弟扯回來,低聲訓斥:“稍安勿躁。”
剛才和對麵那個男孩短短對視一眼,周銘感覺到了明顯的殺意,他斷定,這個和他年紀相仿之人絕不簡單。
“大哥你彆攔著!”兩個小胖墩不服,掙紮著還要去。
“哥哥乖。”沈靈舟忙拽住他們一人一隻手,奶聲奶氣地勸。那小變態很可怕的,彆去招惹他。
被妹妹摸了手,兩個小胖墩終於安靜下來,也跟著蹲在了地上,還往小姑娘身邊擠了擠,和菘藍一起,給小姑娘圍成了個人牆。
看著貼牆根蹲著的四人,周銘琢磨了一下,分析道:“當時你們是在路上被劫,他們隻是搶了馬車,並不曾傷人殺人,說明此賊心有顧忌,並不想招惹上官司。”
菘藍點頭:“大少爺說的在理,當時聽著他們的話,像是急著趕路。”
周銘接著道:“他們是搶了車的賊匪,按理說,見到你和妹妹該主動躲避才是,萬沒有主動來招惹的道理,可為何他又和妹妹打招呼?”
沈靈舟想起那小變態說要把她帶回家的話,伸手指了指自己:“壞人、要舟舟。”
菘藍點點頭:“是了,那個小賊似乎很喜歡我們姑娘。”
周家三個小少爺臉色都不大好看,估計賊人是看到妹妹這麼可愛,才起了歹心,想拐回家。
兩個小胖墩伸著胖乎乎的胳膊,就把小姑娘給緊緊抱住了:“妹妹不怕,哥哥保護你。”
沈靈舟被兩個小胖墩擠得快喘不過氣來,伸手推開她們站了起來,對著菘藍伸出了手。菘藍把小姑娘抱了起來。
周銘沉思片刻又說:“這麼多人護著,定不會叫那賊人把妹妹搶了去,咱們快些吃飯,吃完飯趕緊回府。”
周銘年方十一,長得瘦弱,可做事條理清晰,很有章法。
沈靈舟點點頭,覺得大表哥雖然力氣小了些,還是很靠譜的。
因這小變態出現,這一頓飯很是掃興,包括沈靈舟在內,大家都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一點兒,就都撂了筷子。
怕那小賊跟蹤,周銘安排菘藍帶著丫鬟婆子的從前門走。
菘藍聽命,用衣裳把最小的薔薇裹嚴實,抱著她,帶著一堆丫鬟婆子們,一大群人呼啦啦從正門出去,坐上馬車先行離開。
周銘則抱著小姑娘,帶著兩個弟弟從酒樓後門出去,上了酒樓裡常備著的一輛馬車,帶著護院隨從們急匆匆往府裡趕。
被大表哥緊緊抱在懷裡,沈靈舟依然膽戰心驚,大眼睛瞪得溜圓警惕地盯著馬車門口的簾子,生怕和上次一樣,小變態突然掀開簾子鑽了進來。
大表哥是讀書之人,不會武功。而那個小變態一個匕首都耍得那麼溜,一看就是功夫不弱。
要是那小變態追來,三個表哥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隻希望車外跟著的護院大叔們給點力,能擋住才行。
好在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一行人順順利利地回到了周府。
怕人跟蹤,菘藍帶著丫鬟婆子乘坐的那輛馬車,故意在城內繞了兩大圈才回來,等她們進了院子,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
菘藍急匆匆跑進來,劫後餘生一般,撲過來把小姑娘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裡。
見大家都好好的回來,沈靈舟鬆了一口氣。琢磨著是不是她想多了。
或許那小變態,是突然在福州看到她,就隻是想跟她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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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對麵的窗戶關上,小娃娃看不見了。
男孩的臉色鐵青,目光陰森。
尤其是對麵窗戶再次打開,三個長相不凡的男孩一晃而過,窗子再次關上,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對著窗外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對站在他身後背著弓箭的男子咬牙命令道:“你去把她給我偷來。”
背著弓箭的男子歎了口氣,勸阻道:“小主子,咱們還有正事沒有辦完,辦完之後也該回去了,出來得太久,夫人要擔心了。”
男孩猛地把桌上的茶杯摜在地上,訓斥道:“我做事,何時要你來指指點點,讓你去偷你就去偷。”
背著弓的男子輕歎了口氣,終是應了聲是,卻站在原地未動。
“現在就去!”男孩又發起脾氣,猛地踢了一腳身旁的椅子,椅子腿哢嚓一聲斷掉。
男子無奈歎氣:“小主子,您也看到那小娃娃身邊圍著多少人了,想必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青天白日的,不好下手。”
聽他說得有理,男孩緩和了臉色,又問:“幾時能抱回來?”
男子:“放心,在咱們正事辦完之前,屬下定會把她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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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到府裡之後,周銘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有菘藍同他講的,都跟父親周景存說了。
周景存聽得臉色發黑,把府裡所有護院召集到一起,嚴聲吩咐,一定要對府裡嚴加守衛,絕對不能放一隻蒼蠅進來。
沈靈舟怕再遇到小變態,也不打算再出門。
好在周府很大,雖然沒有鎮遠侯府那麼大,但也是相當不錯了,花園亭子什麼都有,隨便她跑來跑去。
一邊想世子哥哥,一邊擔憂小變態,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沈靈舟又恢複了給小丫鬟們上課。
兩個小胖表哥也加入了聽課的隊伍,雖然妹妹教的東西他們已經會了,可是為了給妹妹捧場,他們聽得極其認真,還會帶頭鼓掌,大聲叫好。
好好的世子課,愣是被兩個小胖表哥給帶動的氣氛熱烈,跟酒樓的說書現場似的。
當周家舅舅和周家舅母聞訊趕來,看到矮墩墩的小姑娘抱著一本三字經,奶聲奶氣磕磕絆絆在那給大家認真講書,夫妻二人都忍不住撫掌大笑。
這孩子她怎麼這麼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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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睡覺,抱花花,上課,陪兩個小胖表哥玩,日子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著。
眨眼間,幾天時間就平平淡淡地過去了。
而小變態,絲毫不見動靜。
沈靈舟一直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
看來真的是她想多了,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孩子,有什麼值得小變態惦記的。
放鬆下來,這一晚,沈靈舟晚飯吃得就多了些。陪著兩個小胖表哥和小丫鬟們在屋子裡來回跑了一會兒,消化得差不多,洗漱完畢早早就上床睡了。
夜深人靜,突然一道黑影從周府牆頭躍了進來。
那道黑影身形如飛,左躲右閃,伶俐避過周府護衛,不過片刻工夫,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沈靈舟住的院子外。
黑影悄無聲息地劈暈守在門口的兩個高壯護院,把他們拖進黑暗角落藏匿起來。
隨後躍入門內,抬手打暈門內守夜的婆子,扶著她靠牆坐好。
隨後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窗前,掏出一截迷煙點燃,從窗子丟進去。
等了片刻,黑影扯了一塊黑巾掩住口鼻,從窗戶翻了進去。
屋內寂靜一片,他走到床邊,看了眼床上酣睡的小胖娃娃,從床上扯了一個小被子,把娃娃抱著放上去,裹好,抱起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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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舟迷迷瞪瞪醒來,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眼皮也很重,嗓子乾渴得厲害。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咳嗽了兩聲,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小臉蛋朝外,小奶音有氣無力:“菘菘,水。”
菘藍沒有應聲,但是一碗水遞到了她麵前。
沈靈舟一骨碌跪坐起來,兩隻小手抱著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這才覺得嗓子舒服了許多。
把碗還回去,又趴回了床上,長長的睫毛顫啊顫,眼睛再次閉上。頭暈,還想再睡。
胖乎乎的小姑娘臉蛋睡得粉撲撲的,趴在床上,小臉蛋壓著,小嘴嘟著,煞是可愛。
端著水碗的男孩看了一會兒,沒忍住輕笑出聲:“周花花,你長得可真胖。”
陌生的聲音。
沈靈舟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抬起小腦袋愣了一會兒,轉頭去看。
這一看,頓時目瞪口呆,怎麼會是小變態?
再打量了一下周圍,這根本就不是舅舅家的屋子,也不是她睡的床。
小姑娘一咕嚕跪坐起來,手腳並用爬到床裡,縮在角落,神情戒備地盯著小變態。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兔子,還是個胖乎乎的兔子。
男孩笑得開心:“周花花,你彆怕,以後我就是你哥哥,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看著小變態那明明燦爛,可卻莫名陰森的笑容,沈靈舟哇一聲哭了。
她明明在舅舅家睡得好好的,怎麼一覺就到了這裡?肯定是小變態把她偷出來的。
小變態說要帶她回家,誰知道他家在哪裡,有可能她這一輩子都要被關起來了。
一想到這輩子她再見不到舅舅舅母,見不到菘菘,見不到表哥們,見不到花花,更見不到世子哥哥,就要孤苦伶仃一輩子,沈靈舟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男孩被哭得腦袋瓜子直疼,坐在床邊,伸手就去夠小姑娘:“周花花,你彆哭,哥哥會對你好的,娘親也會對你好的。”
看著那伸過來的爪子,沈靈舟就想起他拿著匕首的樣子,兩條小短腿連蹬帶踹,哇哇哭著,就是不肯讓他挨著。
“你彆哭,哥哥家很大很大聲的,家裡有很多很多寶貝,回去了,我都給你。”男孩耐著性子哄。
小姑娘哭著拒絕:“不要,不要!回家家!”
一聽這話,男孩臉色沉了下去,揚起瘦瘦的巴掌,語氣暴躁地威脅道:“周花花,再哭我就打你了啊。”
有著之前在馬車上的經曆,沈靈舟絲毫不懷疑他說這話的真實性。
麵前的人不是世子哥哥,說了會打她,就一定會打她的。
可孩子還這麼小,經不起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