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江忍不住笑了一聲。
二人朝夕相伴多年,默契十足。
左允錚一聽就猜到蒼江在笑什麼,斥道:“閉嘴,不許笑出聲。”
蒼江忙抿著嘴角,把笑意壓下去。
看著少年氣十足的男孩也忍著笑,蒼江忍不住想起往事。
數年前,陳國和大楚交戰之際,逆賊篡位成功,宮廷大亂。
王上中毒,王後帶著三歲多的十公主被囚,太子殿下憑空消失。
生死之際,他帶著年幼的小主子逃離王宮,東躲西藏,躲避追殺。
那幾年,他帶著小主子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為了活下去,他們藏過深山,貓過地窖,裝過殘廢,演過乞丐,他甚是還給小主子扮過女娃……
食不果腹的時候,他們偷過吃的。衣不蔽體的時候,他們順過衣衫。
為了活下去,更是殺過無數追殺他們的人,宰了許多想拿小主子去官府換賞錢的人。
直到三年前,太子殿下帶著精兵突然出現,斬殺反賊,重新奪回王位,小主子才得以回宮,回到王後身邊。
可那時,十公主卻沒了,王後的身體也垮了。
在外流浪那幾年,小主子心心念念都是有朝一日要殺回王宮,救回十公主和王後。
為了心中的信念,他小小年紀,不論寒暑,廢寢忘食地跟他練功學武。
更是克服恐懼,學著殺人,學著心黑手狠。
他至今記得,小主子第一次殺了人之後,高燒不退,噩夢連連。
可後來,也不知是小主子長大了,還是殺人殺得多了,小主子變得麻木了。
性子也變得喜怒無常,動不動就暴跳如雷。
自打回宮,得知十一公主沒了之後,小主子的性子越發陰晴不定,難以琢磨。
想到宮變之前,小小男孩臉上單純的笑容,純淨的目光,蒼江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
蒼江神遊天外之際,左允錚也抱著那碗在發呆。
蒼江回神,試探著開口:“小主子,那娃娃,是沈之淵的侄女。”
“那又如何?”左允錚道。
蒼江:“您不恨沈之淵了?”
左允錚冷哼一聲:“他是他,花花是花花。”
蒼江:“……”說的也對。
左允錚想到今天在零食鋪子門口那一幕,嘴角高高翹了起來:“我花花當真心底善良。不但給我吃的,給我銀子,還給我介紹工作。”
蒼江靜靜聽著,沒言語。
左允錚自顧自說著:“蒼江,你說,要不,明兒咱去城南那個什麼莊子去看看?花花說的那麼肯定,那莊子定是她的,她莊子上缺人手呢,要不咱們帶著人去幫襯幾天?”
蒼江及時打斷左允錚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停,小主子,停。咱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左允錚:“看花花。母後還說,若是有機會,跟花花道個歉。”
蒼江順著毛哄:“對,您看啊,今兒見到一麵了。此行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找機會道個歉,所以咱犯不上去那什麼莊子作工。”
左允錚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啊,那怎麼才能跟花花道個歉呢?要不,明兒扮了乞丐再去?”
蒼江搖頭:“怕是不成了。今兒那打頭的護衛似乎已經對咱們起了疑心,那娃娃和咱們說話的時候,那幾人的手一直按在劍柄之上。”
這一點,左允錚也注意到了,他蹙眉煩躁道:“寧奕馳那老匹夫,把我花花都養瘦了,有什麼臉限製我花花的自由。”
蒼江不偏不倚道:“……那也是一種保護。”若是那娃娃跟著您,指不定護得更嚴實。
左允錚瞪他:“你幫那老匹夫說話?”
蒼江:“並非,屬下的意思是說,若是您再扮成乞丐,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彆說那幾個護衛,就是那娃娃身邊的丫鬟們,都得攔著不能讓您近身。”
左允錚想到自己白天那一身爛泥,抬起袖子嫌棄地嗅了嗅:“那倒是的,那麼臟,可莫惡心到我花花。”
兩個人沉默了,左允錚伸手搓了搓腦袋,把剛乾個差不離的一頭烏發搓得亂糟糟:“那你說怎麼辦?怎麼才能接近花花,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
蒼江想了想:“屬下倒是有個法子當是可行,就不知小主子您意下如何?”
左允錚蹙眉,不耐煩道:“囉哩巴嗦廢什麼話,隻要有用就趕緊說!”
蒼江先從榻上站起來,走出兩步之外,拱手道:“小主子,您可以扮成小姑娘,去鋪子裡買東西。”
左允錚一愣,隨即咬牙切齒,抄起手裡的碗就要往蒼江腦袋上撇。
即將扔出去之際,想起這是他花花送的,又及時撈了回來,放在榻上。
隨後拎起榻上的小幾丟了出去:“蒼老狗,我小時候你給我穿女裝,我都不跟你計較了,我都長這麼大了,你還敢!看我不砍了你腦袋!”
“您不願就罷了,莫生氣。”蒼江淩空接住小幾,放在地上,轉身就奔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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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舟在零食鋪子待了半晌,查了賬,又試吃了新品種,隨後帶著人又去了首飾鋪子。
從首飾鋪子出來已經到了飯時,她帶著大家夥去酒樓搓了一頓,這才回家。
等回到侯府,已是下晌,小姑娘被菘藍抱在懷裡睡著了。
在大門口剛好遇到外出辦事回來的寧奕馳,他從菘藍懷裡把睡得正酣的小姑娘接過去,直接抱回了自己院子。
可他剛把小姑娘放在榻上,小姑娘就醒了。
小姑娘迷迷瞪瞪睜開眼睛,盯著他愣了一會兒,呲牙笑了,咕咕噥噥喊了聲“哥哥”,手腳並用又爬回他懷裡了。
寧奕馳無奈,隻好把小姑娘橫著抱在懷裡,由著她睡了個夠。
等小姑娘一覺睡醒,喝了口花茶,又吃了一塊點心,就開始嘮叨了。
小嘴一張,嘚吧嘚吧,把她今兒出門所有遇到的事,全都事無巨細地跟世子爺他老人家彙報了個遍。
聽到兩個乞丐,寧奕馳詳細問了幾句,當聽到有個小乞丐時,他握著小姑娘的手問:“什麼樣的小乞丐?”
小姑娘想了想:“小乞丐從頭到腳都是泥,衣裳上全是洞。”
寧奕馳又問:“多大年紀?”
小姑娘扳著寧奕馳的手指玩:“他一直蹲著的呀,看不出多大,反正比舟舟大。”
寧奕馳:“是男是女?”
小姑娘搖搖頭:“不知道,小乞丐臉上臟兮兮的,看不出來,他也一直沒說話,好像是個啞巴。”
見問不出什麼,寧奕馳喊了今天跟小姑娘出門的秦青進來,問了幾句。
聽秦青說他們仔細盤問過了,也跟了一段路,沒發現什麼異常,寧奕馳這才點了下頭,打發秦青出去。
沈靈舟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奇問:“哥哥,怎麼了?”
寧奕馳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腦袋,嘴角勾著:“沒什麼,我們舟舟是寶,一切需謹慎為上。”
小姑娘捧著粉嘟嘟的小臉蛋,嘿嘿嘿樂了。世子哥哥是怕孩子被偷了嗎?
一想到偷,沈靈舟就想到了偷孩子的小變態左允錚,腦中瞬間又閃過今天那個小乞丐的眼睛。
可隨即,她晃了晃小腦袋,把那一絲絲懷疑甩出了腦袋瓜。
不可能的,小變態可是堂堂一國皇子,也沒聽說陳國有什麼變故,他怎麼可能淪落到個那個慘不忍睹的地步。
小姑娘忘性大,沒一會兒就把這事給忘腦後去了,拉著寧奕馳給她剝鬆子。
寧奕馳坐在榻上,耐心十足地給小姑娘一個一個剝著。
小姑娘懶得很,側躺在世子爺的腿上,連手都懶得伸,直接讓寧奕馳給她喂到嘴邊。
寧奕馳忍不住笑:“你這個小懶漢。”
“舟舟才不是懶漢,舟舟會賺銀子呢。”小姑娘眼波流轉,翻了個可愛又俏皮的白眼,哼了一聲說道。
想到小姑娘那兩個鋪子的生意紅紅火火,寧奕馳笑著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好,我們沈大東家厲害著呢。”
小姑娘嘿嘿笑了兩聲,甜甜地說道:“世子哥哥,舟舟現在可有錢了,回頭你娶嫂嫂,我給你包個大大的紅封。”
寧奕馳輕笑一聲:“好,我等著。”
到了年底,鋪子裡的生意越發好了起來,沈靈舟隔上幾日又出府去了。
她一直在和世子哥哥學畫畫,這幾日畫了幾個首飾,雖說畫得有些簡單,但她想拿到鋪子去,讓掌櫃的安排幫她做出來。
沈靈舟剛一下馬車,就見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帶著丫鬟從鋪子裡走了出來,二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小姑娘,比沈靈舟身邊最大的冬香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的樣子。
她見到沈靈舟,神情一愣,眼睛一亮,隨即轉身,又返回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