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渾然不在意形象,就那麼賭氣似的,一大口一大口咬著手裡的烤兔子腿。
見到寧奕馳來,他也不下來,就那麼高高坐在樹上。
寧奕馳和蒼江了解了情況之後,抬頭問:“非要見那孩子一麵不可?”
左允錚啃掉兔子腿上最後一塊肉,從樹上跳下來,在地上抓了把陳年鬆針擦了擦手,又就著蒼江水囊裡的水洗了手,隨後在蒼江衣服上擦了擦,這才走到寧奕馳身邊。
“當然,沒遇著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不見麵問個清楚,老子不甘心。”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小十已經沒了,包括他在內。
可如今知道,當年的事有卑鄙晉王的手筆,而這個狼羌族又緊鄰原來的晉國,中間隻隔了一座連月山。
再一細想,那遍尋不到的乳娘,還有母後再三提及的,那乳娘當年幾乎把小十當成自己的孩子那般喜愛,卻又見死不救。
所有這些聯係起來,左允錚不得不懷疑,或許當年,那具被燒焦的枯骨,並不是他的小十。
或許那乳娘,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把小十給帶走了。
那日在集市上,雖然隻是那短暫的一瞥,可左允錚內心就是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那孩子,和她的小十一定有什麼關係。
或許,他的小十一直好好的活著,或許,這孩子就是小十的。
一想到這種可能,左允錚心中又激動,又期待,又忐忑不安,可謂百味雜陳。
見他態度堅決,寧奕馳說道:“既如此,我去交涉看看。”
左允錚難得一見地對寧奕馳拱了拱手:“如此,多謝。”
陳國距離狼羌太遠,他這個陳國皇子,對狼羌族人毫無威懾力。
可大楚挨著狼羌,又剛滅了狼羌的鄰居晉國,寧奕馳這個大楚將軍的麵子,應該比他要大,說話比他要有分量的多。
讓他出麵,興許就能成了。
左允錚如是想,寧奕馳也如是想,連剩下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可再次出人意料的,寧奕馳掏出腰牌亮明了身份,很客氣地表達了意圖,可仍然被拒絕了。
對待寧奕馳,狼羌族人的態度好上了一些,可還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拒絕了。
連寧奕馳提出哪怕不見孩子,見見他們首領,也被拒絕了,說是他們首領外出打獵,歸期未定。
看著那虎視眈眈的狼群,還有戒備十足的狼羌族戰士,寧奕馳知道,麵前這些人做不得主。
於是沒再糾纏,客氣道了謝,手搭在左允錚肩膀上,把他勸走了。
到了鬆林中,左允錚晃了晃肩膀,把寧奕馳的手甩掉,嫌棄道:“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剛才有求於人的時候,又是拱手又是鞠躬,這會兒見事兒沒成,立馬翻臉,這可真是,一言難儘。
寧奕馳哭笑不得,無奈搖了搖頭。
左允錚有些頹喪,一個大男人,跟個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匕首在地上毫無章法地紮紮紮,紮紮紮。
“我又看到那孩子了,他躲在寨子裡的草垛後麵偷看我呢,我就不明白了,就讓我見一麵能怎麼樣!”
左允錚一邊紮地一邊說道,語氣暴躁,可聽起來又有些可憐兮兮。
寧奕馳剛才也看到了那孩子,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但他眼力好,看清了草垛後麵露出的那張小臉。
確實和左允錚很像,不,應該說非常像。
寧奕馳也不大理解,一向豪邁灑脫的狼羌族人,為何這般扭扭捏捏,死活都不肯讓左允錚見那孩子一麵,說上幾句話。
可他們越是如此,越表明這孩子的身份有問題。
但看那孩子在狼羌部落裡的地位還不低,他躲在草垛後探著小腦袋往外看時,他身旁跟著好幾個姿態恭敬的仆人。
寧奕馳想了想說道:“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去,從長計議?”
“老子不回,老子就在這守著,不然那孩子要是跑了怎麼辦?”
左允錚拿著匕首繼續在地上紮紮紮,挖挖挖,麵前都讓他挖出一個大坑來。
見他固執如斯,寧奕馳琢磨片刻,吩咐常山:“我陪九皇子在這,你帶人回去朔城,采買一些牧民用得上的物資,儘快運來,越多越好。”
常山應是,點了幾個人,腳步匆匆沿著原路返回。
寧奕馳吩咐剩下的人就地安營紮寨。
侍衛們領命,就地取材,砍樹的砍樹,割草的割草,異常熟練地搭建了簡易的帳篷。
見寧奕馳氣定神閒地跟著大家夥一起砍樹枝,大有陪他常住的打算,左允錚土也不挖了,起身趕人:“不用你陪,你趕緊滾回去陪花花,花花肯定等急了。”
寧奕馳把手裡的樹枝丟在地上:“我給舟舟送了信,我等你事情辦妥,一起回去。”
一想到他可憐的花花手捏帕子眼淚汪汪扒著門框,對寧奕馳這老匹夫翹首以盼,左允錚就又煩躁又心疼,黑了臉:“老子讓你回……”
見小賊又要老子來老子去地發脾氣,寧奕馳冷冷地掃他一眼:“少說廢話,有那閒工夫,就琢磨琢磨怎樣才能早日見到那孩子。”
寧奕馳又補了一句:“放心,我並不是為了你。我是怕舟舟沒見到你,她擔心,回頭該哭了。”
聽了這話,左允錚心中連日來的煩躁,神奇地被撫平了,眉宇間漸漸舒展開來。
是的,他花花不光對寧奕馳翹首以盼,也一定擔心他這個九哥呢。等事情辦妥,他也得早點回去才行的。
想明白,左允錚拿著匕首走過來,幫著寧奕馳修理樹枝:“那你說這事兒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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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將軍府,沈靈舟再次從惡夢中驚醒。
這還是她到了京城以後,第一次做惡夢。
夢到的還是先前那個夢,世子哥哥和九哥兩個人被群狼包圍,二人殺得筋疲力儘,臉上,衣裳上血跡斑斑,不知道是狼的血,還是他們的血……
沈靈舟本來抱著胖弟弟在睡,夢中驚醒過來,她冷不丁坐起來,把胖小子吵醒了。
小胖墩揉了揉眼睛,稀裡糊塗撲到她懷裡拱了拱:“姐姐,天亮了嗎?”
沈靈舟伸手把軟嘟嘟的弟弟抱進懷裡,心裡踏實了些許,可還是忍不住心悸。
在揚州城的時候做噩夢,還可以說日有所憂,夜有所夢。
可這會兒都到了京城,都已經知道他們全都好好的,為什麼還會做噩夢。
最重要的是,這夢和上次一模一樣。
這難道,是什麼預兆?
沈靈舟心中難安,把胖弟弟緊緊摟在懷裡,低聲自言自語:“不行,不行,我得去一趟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