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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一直認為自己之所以黏著主人,隻是因為主人是他在城市裡唯一可以依托人。
可他現在明明都回白雲山了,回到這個他從小生長,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地方,為什麼他還時刻都想著主人。
是那種無意識,但如影隨形想念。
好像不僅僅是因為習慣。
小灰不識字,不知道他在地上圈圈畫畫是什麼。
翅膀煽動風聲音響起,缺缺落到了阿圓肩頭,蹭了蹭他,“阿圓,白雲山環境真好,我覺得我新長毛發都柔順不少呢。”
阿圓心事重重樣子,“缺缺,你為什麼喜歡黏著我。”
缺缺靠得更近了,“因為喜歡阿圓你啊。”
阿圓忙道:“那你看到我今天帶小灰出來,沒帶你出來,會生氣嗎?”
缺缺拿嘴輕啄了下他,“氣,好生氣啊。”
阿圓鬆了口氣,果然,朋友之間也會有占有欲,他想起那個主人被五個金發小哥哥護工看護夢,他在夢裡那麼生氣,似乎也想得通了。
他對主人,和缺缺對他,應該是一樣。
缺缺很氣憤樣子,“這個灰毛怪不好,主人不要和它多來往,它超級小氣吧啦。”
小灰聽了,嘴裡發出不屑怪笑。
阿圓怔了下,又道:“那我不帶小灰,帶彆小夥伴出來,還是沒帶你,你會生氣嗎?”
缺缺想了想,“還好呢,隻要不是那灰毛怪,就不生氣,可以。”
阿圓愣住,不對,他不可以,那個夢裡,如果不是那些金發護工,換成任何彆人,他都會生氣。
好像,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
1月27日,00:00。
阿圓看著夜空裡點點星光,自語道:“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呀。“
小灰本來在打呼嚕,聽了這話,隨口應道:“什麼好日子。”
缺缺也抬起腦袋,目光呆滯地思索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阿圓輕聲道:“二十八年前今天,我主人出生啦。”
缺缺腦袋又耷拉回去。
小灰無趣地翻了個白眼,轉個身不想看他,動作幅度太大,沒注意不小心把個東西撈到自己懷裡,抱起來軟綿綿。
缺缺就像掉到了一個鬆軟地棉花裡,舒服地哼唧一聲。
它們兩隻同時睜眼,毫無表情地看著近在眼前彼此。
異口同聲道:“晦氣。”
然後兩隻飛快地彈開。
阿圓猶自感傷,眸色暗淡,明明約好了,要陪主人過生日,今年卻錯過了。
他掏出那早就沒電成了板磚手機,心情低落,還連個視頻都打不成。
圓媽打了個哈欠,來到他身邊,“阿圓,還不睡啊。”
阿圓在睡床上蕩了蕩,“今天不怎麼困呢,母親您先睡吧,好夢。”
圓媽麵帶困意,轉身準備離開,餘光掃到他身上,有些欲言又止。
阿圓回來這幾天,膚色也曬黑了,頭發亂糟糟,隻有衣服還算乾淨。而衣服為什麼是乾淨,是因為阿圓嘴裡嚷著什麼“沒有洗衣機也太不方便了啊啊啊”,然後把山裡猴子找來了,排隊給他搓衣服。
圓媽無奈,終是看不下去,“阿圓,去洗個澡吧,頭也好好撓撓,自己也舒服些。”
阿圓苦著一張臉,“溪水太冰了,洗著好冷。”
圓媽歎了口氣,“那你這麼多年在山裡過得不也挺好。”
阿圓心說是啊,他也沒有離開多長時間,卻徹底被外界同化般,一點也不適應山裡生活。
剛開始兩天還是懷舊心裡在作祟,這兩天,他哪哪都不自在,連身後睡床都硌得慌,好懷念家裡那軟綿綿床墊啊。
他心煩意亂地起身,拾了一路柴火,來到溪邊,決定燒水洗個澡。
缺缺和小灰循著火堆熱源,也跟來了。
等著水燒開前,阿圓閒著沒事,把行李箱拖了過來,拉開拉鏈,伸手往裡掏,結果掏了個空。
他愣了下,不信邪地把行李箱給打開,裡麵除了些生活用品,一點吃也沒有了。
“不可能啊,我明明帶了那麼多好吃回來……”
小灰嗤笑一聲,“你那肚子就跟無底洞似,帶多少吃都不抵用。”
缺缺衝它啾啾直叫,“敢情那些海苔不是你吃啊。”
小灰嘖了下,“我又沒吃你東西,你跳腳個什麼勁兒?”
缺缺:“看不慣你唄。”
阿圓沒心思勸架,他自己都感覺世界仿佛崩塌,沒有小零食,他還怎麼熬。
這才幾天啊,離兩個月還有好久呢。
他不死心地地在行李箱裡翻找,最後竟還真叫他找到了顆牛奶糖。
阿圓快樂就是這麼簡單,表情瞬間明朗,就跟中了大獎一樣,含著糖一臉笑眯眯樣子。
他視線忽然晃到箱子裡鞋盒,恍然想起,這是他早就給主人買好生日禮物。
忙把鞋盒拿了過來,看到自己在盒子角落畫。
這行李箱是主人幫他理,那盒子肯定也是主人幫他放進來。
他知道以主人性格,看到這個畫話,一定不會偷看。
阿圓撓撓腦袋,“早知道就提前送了……等等,是不是可以寄國際快遞?應該可以寄到美國吧……”
小灰給他潑了盆冷水,“你又不知道你主人在國外地址。”
阿圓喪氣,“那還是以後當麵送給主人吧。”
就是沒能在今天給主人,真好遺憾。
小灰:“我還沒被賣之前住那個人家,他們家女兒早戀,和好朋友聊天想說情人節送什麼禮物給男朋友好,那好朋友說不能送鞋,說是寓意不好,會把那個人送遠。”
阿圓拿著鞋盒動作猛然一頓。
小灰擺擺翅膀,“就是個沒有根據迷信說法,也不用當真。”
第二天,天蒙蒙亮。
一夜沒睡著阿圓悄悄起身,輕手輕腳地走沒驚動那兩小隻,拿起鞋盒,往山道上走。
途徑一個小土堆,土堆頂部是株枯黃仙人掌。
阿圓很是納悶,連身體那麼虛缺缺,回到白雲山都把身體養好了,這仙人掌怎麼就一點複蘇意思都沒有。
甚至比剛來時候更枯萎樣子。
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土壤不對,要種到沙漠裡去?
阿圓百思不得其解,繼續往山道上走,走了一會兒嫌麻煩,便在心頭默念口訣,瞬移。
數次瞬移,出現在一處荒僻山頭,他把鞋盒裡鞋子掏出來,用力往山穀裡一扔。
隻要他扔得夠遠,黴運就追不上他。
他是有些迷信,畢竟他自身存在就是科學無法解釋。
他覺得自己應該重新給主人買個皮帶當作生日禮物,把主人牢牢地拴在自己身邊。
不過,這個寓意是他自己編。
回程沒有選擇瞬移,阿圓是自己走回白雲山,倒不是他想運動鍛煉身體,而是他沿路都在尋找,哪裡有給手機充電地方。
但是這片山脈都還未開發,人煙罕至,他希望落了空。
傍晚時分。
阿圓本來和缺缺小灰在泥巴地上玩五子棋,一個鵝腦加一個鳥腦,都玩不過他,常常開局還沒有幾分鐘就獲勝了,一點挑戰都沒有。
阿圓覺得實在忒沒趣了,扔下手裡樹枝,往山下去。
兩小隻跟在他後麵。
缺缺緊張地道:“阿圓,山下很危險啊……”
小灰也差不多在山上悶壞了,這時正想下山,“怕你就彆來。”
缺缺:“你才怕呢。”
阿圓說:“主人說過了,隻要不出這村莊就沒事。”
兩小隻緊緊地跟著他。
他憑著記憶,朝村子西麵走去,沒過一會兒,來到了一處農戶門口。
阿圓麵露疑惑,怎麼和記憶裡不一樣了,他小時候就是到這家裡換奶瓶,還記得那時候,這戶人家是這片村莊裡最富庶村民了,而今落敗,門前雜草都有人一般高了,好像許久沒有人居住過。
阿圓隻好往村子彆方向走。
現在大部分農戶家裡都通了電線,此時窗戶都透著燈光。
阿圓一眼望去,找了個樓層最高人家,朝那走去。
這戶村房門口,放了一木板,木板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四個潦草大字——三星賓館。
阿圓撇撇嘴,這一定是自封,無非就是把自家空著民房租出去給外來客用。
門口有個小男孩正在地上玩陀螺,看上去就六歲樣子。
村裡孩子都是放養,對外人並不陌生,瞧見阿圓朝他走來,他轉身就朝屋內喊:“媽,有客……”
阿圓連忙製止,“我不是來住宿。”
小男孩:“哦,那你要和我一起玩陀螺?”
他看著阿圓雙手,“你帶陀螺了嗎?”
阿圓搖頭。
小男孩便不理他,繼續自己玩自己。
阿圓從小黃鴨包裡掏出一個東西,往小男孩眼前一遞,後者注意力瞬間被他手裡樂高吸引過去,伸手想要拿。
阿圓卻眼疾手快地把樂高收回來,“想玩?沒問題,但是你要幫我個忙。”
五分鐘後——
阿圓如願進入這房子客廳,把充電線弄進插座裡,手機順利開機。
他看著閃著亮光開機動畫,激動得手都在顫抖。
缺缺乖巧地站在他肩膀上,小灰則一小眼睛四處亂看。
小男孩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拆著樂高。
“老板,有沒有泡麵啊?”
身後突然從樓上走下來了兩個年輕男人,問道。
這家女主人本來在廚房做菜,聞言喊了句,“在沙發後麵紙箱子裡,你們自己去拿。”
年輕男人一胖一瘦,瘦那個道:“那我們直接拿了啊,給我們記到賬上就成。”
女主人:“好嘞。”
倆男人朝沙發這頭走,路過阿圓所在角落,阿圓忙把外套帽子戴起來,但三人視線還是有一瞬間交彙。
倆男人驚住。
阿圓眨了下眼,莫名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倆男人對視一眼,默契搖頭,然後轉身快步上了樓。
阿圓看著他們背影,嚷道:“不是要吃泡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