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沙啞的煙嗓回蕩在空氣中。
他的聲線很好,就算是這樣紳士的問話,也讓人感覺到性感。
更彆提那張臉,雖然顯得沉穩平靜,但在一挑眉之間顯露出的鮮活與張狂,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畫麵。
“……”
但我不禁對此感到沉默。
因為實在是有些無言以對了。
他們這是約好了嗎,一個接一個地都上門來谘詢。
無縫銜接可還行。
雖然身處餐廳,我卻總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個在學校開家長會的老師……不,一定是錯覺。必須是錯覺。
“當然可以。”
我收斂了臉上意外的表情,帶著些微的無奈微笑起來,回答道。
中原中也對我點點頭,在得到應允後,直接走到了桌前,在剛剛旗木卡卡西坐著的那個座位上坐下。他的坐姿並不隨意,甚至可以說很符合上流社會的禮儀,卻無端給人一股大馬金刀的狂放感,可能也是他自身所帶的氣質吧。
現在露台上又是兩個人了。
我晃了晃手裡的酒杯,發現冰塊已經融化了一些,不太看得出棱角。
秉持著速戰速決的態度,我主動地詢問道:“中原先生是有什麼想問的嗎?”
*
與此同時,酒店所在的高樓大廈的天台。
紅衣的英靈站在樓頂的邊緣上,用深灰色的鷹眼俯瞰著整個在夜色中燈火繁華的S市。赤色的聖骸布在高處的夜風中揚起,昏暗的夜色給他英俊又銳利的眉眼鍍上一層曖昧不明的光線。
“沒有異常。”
弓兵低沉磁性的嗓音述說著他的結論。
將長木棍扛在右肩上、蹲在他身邊同樣俯瞰著這個城市的瑟坦特,無聊地歪了歪頭。
他鮮藍色的小辮子也被吹得在風中飛來飄去,耳朵下銀色的古樸耳飾也在晃動。
但他渾然不在意,隻是問道:
“喂,我說,Archer。”
“怎麼了?”
弓兵冷淡地回應道,眼睛還是凝視著下方。
但這好歹表示願意將對話進行下去,於是瑟坦特起身,將棍子握在了手裡。
他站在高大的成年英靈旁邊,罩在身上的披風和上麵裝飾的帶子都被吹得到處飛揚,一雙原本俯瞰著腳下的縮略圖一般的繁華現代都市、鮮紅色的獸瞳,認真地看向了身側的白發青年,出口的話語看似隨意,卻蘊藏著任何人都能識彆出的認真:
“你要不要和我打一場?”
*
說實在的,中原中也換上休閒裝的風格真的跟剛見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脫去了顯得正式的名貴黑色西裝和漆黑的禮帽,他怎麼看也不像二十多歲的青年,給人的感覺一下子稚嫩了許多,可能是因為長相不顯老的緣故。
柑橘色的長發蜷曲在右側的頸窩,卷起的發尖看起來蓬鬆,幾乎遮住了耳尖。他的容貌本就偏向精致,海藍色的眼眸像是寶石和深湖,唯有眉宇間那股狂中不失瀟灑沉穩的氣質才生出了棱角,讓人不敢輕視這位身量並不高大的黑手黨乾部。
原本是這樣的。但下午給他換上新衣服之後,一切都變了。
換上了連帽衫和運動短褲之類的色彩鮮豔的裝束的中原中也,失去了帽子和西裝的沉穩加成,乍一看上去,像極了街頭那些跑步或者玩滑板的運動少年。在我看來,說是大學生都勉強,非要說的話……其實更像高中生。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有了想要捂臉的衝動。
而中原中也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他還在晃著自己的紅酒杯子。說實在的,要是還穿著西裝的話,他拿著酒杯的姿勢那麼優雅,會增添屬於成年人的成熟風度的。但是穿著被太宰治現場嘲笑**的連帽衫的現在,看著他搖晃紅酒杯,我的大腦明明知道他早就成年,心靈卻還會產生看見未成年喝酒的罪惡感,我甚至想給他的手裡塞上一杯果汁或是一瓶運動飲料之類的。
說起來,應該不止是我這樣。之前吃飯的時候點套餐,侍應生好像也特意看了中原中也好幾眼。是因為他點的套餐裡是帶紅酒的吧,侍應生小哥應該在思考他的年齡。
“我來這裡,是想問一些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中原中也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小個子的黑手黨乾部看著我,直言不諱,“還有關於太宰那家夥的事。”
太宰治就算了,中原中也就算跟他分隔立場,按他的性格,也是會偶爾關心一下前搭檔的。
但是,這個世界?
我愣了一下,無端對他的話語生出些聯想。
這個意思,難道是……?
“中原先生,難道是想問關於原典作品的事情嗎?”我不敢直接說出來,隻是謹慎地猜測道,並且給出了沒什麼驚喜的回答,“其實在網絡上都能查詢到的,絕大部分的信息。”
這話我說得有些小心,畢竟不確定中原中也到底指的是什麼。他的話指代的範圍也太過寬泛了,我不太明白。
下午散會後去買衣服的時候,我順便幫新來的四位搞定了手機的問題。中原中也本來就是在現代社會生活的,他不太可能不知道網絡在如今這個時代查詢信息的便捷。
應該不是這個問題。
我明知故問,也是有想要在排除的前提下、讓中原中也說出更為明確的信息的目的。
果然,中原中也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不是這個問題。”
他從座位上起身,端著自己的酒杯,走到了露台的邊沿。
因為季節和需求等種種原因,露台還是封閉的狀態,可以打開迎入夜風的玻璃窗戶,目前還是緊閉的狀態。但這並不妨礙在此處飲酒的客人欣賞夜景,因為露台的外側,是全透明的弧形構造。
S市的萬家燈火正在我們腳下熠熠生輝。高架與道路上的車水馬龍像數條發光的紐帶一般環繞著整個城市。被隔絕在玻璃外的喧囂聲不用特意想象,仔細聆聽的話,就會透過屏障與風聲,輕微地傳到耳邊。
我坐在座位上,單手支著臉頰。從這個角度看,我能清楚地看見站立在那裡的中原中也的小半張側臉。
他的臉龐被透過玻璃折射進來的對麵高樓的電子屏散發出的霓虹光映得五光十色,隱約浮著一層彩虹般變幻不定的光亮。那輪廓卻很鋒利,像是藝術家精心繪畫出來的造物,顯現出一種不符合現實的美感。
那雙漂亮得好似寶石的藍眼睛在看著下方的人流。
中原中也久久地凝視著這一切,然後忽然就開口,問我了一個問題。
“小姐,對於你們來說,我和太宰的那個世界,算是什麼呢?”
*
白發英靈側過臉,用鋼灰色的鷹瞳看了他半秒,然後轉過身,大步離開。
“不。”
他拒絕得很乾脆,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一邊走一邊將身上的概念武裝邊解除成光點,露出身上的灰色翻領呢子大衣和低領短袖。
“哎,為什麼!”瑟坦特驚了一下,小跑幾步,追上他,也解除了武裝露出下午剛買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但還在堅持不懈地說服,“就當是修行嘛。”
“就你現在的水平,跟你打是你的修行還是我的修行。”白發英靈冷淡地反駁,語氣因為內容染上了幾分不存在的嘲諷,然而拒絕依舊利落,“現在不行。”
“現在不行?”瑟坦特跟著打開大門的他走出天台,在昏暗的樓梯上跳下兩級,有些好奇地問道,“之後就可以了嗎?什麼時候?”
“也不一定非要是我,你有好敵手就可以了吧。”白發青年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要找機會的話,先等這裡的事情都結束了再說。”
“意思是不能給你的禦主添麻煩嗎……好吧。”
藍發少年嘟噥著,跟著他走下短短的樓梯,來到存在著電梯的走廊,然後走進了頂層餐廳的玻璃門。
*
問出這個問題的中原中也,沒有向著我的方向轉過頭。
他漂亮的藍眼睛被玻璃外的燈光映出斑斕的幻色,像是某種無機質的存在,反射著奇妙的光線。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問的是“你們”。
他問的是生活於這個廣袤世界之中的、宛若蟲豸一般渺小而平凡地生活著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