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拍得很慢。
開機得快, 所有的磨合工作就全留到開機以後了。
幾乎每個鏡頭都要一遍遍磨,一遍遍審視。石老先生要求標準極高, 連角色細微的鏡頭站位、站坐姿態這種文字劇本上根本沒有的東西,石甲都要全扣一遍。
《十七》全劇組演員上下,從年輕演員到老戲骨, 全被石甲挑剔了無數遍。
除了傅野。唯獨傅野一個,沒彆人連累, 有一條過的可能性。
決不是石甲特意給傅野留麵子, 忍著沒去挑傅野的毛病。
而是傅野這人,根本一點兒毛病都沒有。
戴上眼鏡, 穿上高中老師的衣服,他就是陳啟文了。傅野鏡頭意識極強, 他看不見鏡頭裡的畫麵,也知道自己這段戲裡該站在畫麵裡哪個位置。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演繹經驗了,還需要極高的藝術修養。
所以完全可以說,傅野是石甲見過的最出色的演員之一。
但不代表石甲認為傅野適合當個演員。
傅野本人便足夠引人矚目了,不需要去通過演繹彆人的人生苦樂搬到大熒幕上來吸引眼光。
傅野出色是因為他天賦高,這樣高的天賦, 去做彆的事同樣會成功。進娛樂圈當演員反而是投資收入比最低的那條路。
傅野也僅僅是在把演藝事業當成他的工作,而非熱愛的理想事業。
為了一份工作,不惜和傅家崩盤。
傅家是什麼概念?
就是媒體大眾絕對不會把傅野的傅和傅家的傅字等同成一條血脈, 即使略知一二,也要裝聾作啞。而傅野的傅字,就決定了傅野哪怕什麼也不乾涉, 主流媒體也絕對不可能傳出來任何有關傅野的桃色、負麵-新聞。
石甲從來沒看明白過這個小他三十多歲的年輕人。
也看不明白傅野怎麼找了個除了點娛樂流量,其餘一無所有的明星當情人,還被迷了心智似的,去給一個新人和自己合作的機會,還是新人主角。
玩票?
枕邊風?
那個周齊有什麼好的?
長得倒挺年輕,一點兒也看不出二十七八的年齡,臉也過得去,容易招人惦記的那種。
但還有彆的嗎?
年輕的,漂亮的,不會演戲的,娛樂圈不一抓一大把嗎?
一無所有,但會給男人下**湯——
這不就是狐狸精嗎?
周狐狸精打野去了。
野區偷雞。
電影後半段的唯一一段吻戲提到前麵來拍了,明天的戲份。聽導演的預計是為了保持那種青澀、莽撞又隱秘的氣氛,不用拍臉,用影子、台詞、動作這些彆的方麵來暗示就可以了。
傅老師很儘職儘責,會在周齊的戲份拍攝前,找周齊這個菜b對戲。
傅野帶著劇本進了周齊的臥室——
因為傅老師的強迫症不允許他睡覺的商務式裝潢臥室裡出現一堆花花綠綠、鬼火少年摩托車配色的電腦組裝配件,所以周齊就有了一個自己的房間。
裡麵是電腦,電競椅,有壁掛電視,壁爐,甚至冰箱。但唯獨沒床,沒沙發,沒枕頭沒抱枕,沒一切能睡覺的地方,逼周齊晚上必須去傅野臥室睡覺。
“九點了,該對戲了。”傅野走來,淡淡道。
周齊有種爸爸來催他做作業的錯覺。
“……哦。”周齊從吸管裡吸出一口冰可樂。
“晚上不要喝可樂。”
“那早上喝?”
“早上也不行。”
周齊:“……那什麼時候喝?”
傅野麵色淡淡,順手就把周齊可樂丟垃圾桶去了:“戒了吧。少喝碳酸飲料,你可以喝牛奶。要我去給你熱一杯嗎?”
周齊滿腦子黃色廢料,手一抖,就死了。
然後水晶沒了。
在“defeat”出現前,周齊秒關了電腦,若無其事道:“行,打完了,對劇本吧。”
“嗯。台詞背了嗎?”傅野問。
周齊像在被抽查作業,乖乖坐在椅子上,點點頭:“背過啦。”
傅野摩挲著周齊下頜,說:“那你說說,明天的戲有什麼。”
台詞很多,場景也多。
可周齊就說一個,笑嘻嘻地沒正經:“親你。”
可傅野很認真,問:“你認為賀陽應該怎麼親陳啟文?”
開機前兩個星期,周齊被傅野摁著分析了十多天的人物經曆及心理。傅野讓他站在賀陽的位置上,去做賀陽會做的事。
賀陽會怎麼親他的老師?
一個孤僻,膽小,小心翼翼,又死心眼,沒長大的孩子,會怎麼親他灰蒙蒙的時日裡一個給予他溫柔的男人。
一定會被拒絕,還是會衝動,衝動去做出這樣一件不可挽回的事。
因為已經忍耐不下去了。因為他沒長大,他還年輕。
周齊想了好一會兒,蜻蜓點水地在傅野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段戲不需要拍臉。
也沒台詞。隻一晃而過,就沒了。
沒台詞,周齊就沒說話,往後退了退,和傅野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傅野:“然後呢?”
周齊:“什麼然後?”
“……”傅野特彆禮貌地微笑道,“賀陽同學,你親完你的老師的反應。”
周齊實話實說:“不是沒台詞嗎?對戲還要現改劇本?”
傅野:“……”
傅野沒說話,可周齊感覺他的眼神裡傳達出了一種“糞土之牆不可汙也”的嫌棄。
周齊下巴上抬,衝傅野笑了笑,說:“這麼嚴格乾什麼啊,傅老師,這段又沒鏡頭,頂多給手,給影子一個鏡頭,後麵什麼反應重要嗎?”
“不重要。”傅野轉身,去冰箱拿了盒冰牛奶遞給周齊,“唯一的作用是讓你把自己看成賀陽,而不是周齊。”
周齊偏過頭去了,一時啞口。
吸管插-進牛奶盒裡。
咬吸管咬了半天,周齊才抬頭,笑了:“傅老師,要不,你穿上江陵中學校服,讓我看看《十七》裡的賀陽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行嗎?”
傅野蹙了蹙眉:“開機半個多月了,你還不清楚賀陽的角色形象?”
“……哦,”周齊咬著吸管,坦白了真實想法,“其實主要是想看你穿高中校服。”
傅野:“……”
十分鐘後。
嘴唇蹭了蹭傅野的下巴,周齊扣著傅野手腕,流氓似的說:“小明,彆啊,給我看看……我幫你穿。”
傅野深呼吸了一口氣,按住了周齊摸到他腰帶扣上的手。
周齊親他:“弟弟聽話。”
不碰腰帶扣了,又向上走,從下開始一顆顆地解他的襯衫扣。
“……我自己穿。”傅野麵無表情地從周齊手中抽出了江陵中學的全套校服。
然後:“你出去。”
周齊坐下了,紮根了。“不行,我要看你穿。”周齊想了想,“你可以連內褲也一起換一遍。”
傅野:“……”
江陵中學的校服短袖是一件寬鬆的棉布白襯衫,印著江陵中學校徽,長袖是件更寬鬆藍白色的運動外套,褲子是藍色的運動褲。
土得不行。
可好看的人卻偏偏能把這樣土得不行的校服,穿成高中校園裡的風景線。讓彆人濃妝豔抹,燙頭染發也比不上。
周齊紮根在電競椅上,看傅野換衣服。
兩個世界了。
他沒變,但傅明贄變了很多。
脫掉衣服,能看見的已經不是上個世界少年樣子的單薄身軀了,連輪廓都好像是清臒而青澀的,帶著遮遮掩掩,彆過臉去的羞赧。
傅明贄依舊年輕,比他年紀小。可已經是個男人了。
但身材看上去到底像個年輕男人,還是像個男孩子,甚至說像個酒桌上的中年人,其實跟歲數也沒多大關係。
得分人的。
像周齊,幾年來,一直那個逼樣,一點兒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