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笨蛋嗎?”
少年皺眉坐下來第一句話便道。
餘葵被罵一臉懵,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電光火石間——
少年鉗著隔壁男人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從餐桌底下扭到桌上來,重重扣進滾燙的雞湯碗裡。
“啊啊啊……你鬆手,疼疼,我什麼都沒拍!……我手機!”
餘葵從小到大第一次遇到變態,男人二十來歲,戴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根本不像這種人。
遲疑了幾秒,她後知後覺,撿起男人泡了一半在湯碗中的手機。
還沒浸液,屏幕顯示正在照相機拍攝頁麵。
她顫著手點擊左下角往前翻,果然是偷拍,畫麵糊了許多張,有兩張拍到了她的腿,小腿肚被白色短棉襪包裹。
餘葵今天穿的是藍白海魂衫,灰白運動及膝短褲,都是再保守常見不過的學生款式,隻是坐下來吃飯時,褲子高度會往上提一些,不知道怎麼就招了他的眼。
她頭皮發麻,隻覺得有種惡心的東西在胸口揮之不去,來不及細想,時景冷靜的聲音很快傳來——
“你站遠些,先報警。”
一聽到報警兩個字,男人劇烈掙紮起來。
他起初還試圖伸手搶奪餘葵在查看的手機,失敗後又想奪路而逃,可惜時景年紀雖小,身量卻已如成年人那樣高大勁拔,他蹙眉用力擰著人胳膊往後一翻,胳膊上肌肉繃緊,便死死把人按腦袋在地麵。
乾淨利落給再他兩拳,男人掙紮的動作弧度頓時小了一半。
桌椅板凳打鬥間被推攘到一邊,此時,四周有見義勇為的食客也終於湧上前幫忙。
餘葵此生第一次撥打報警電話。
顫著聲剛講了個開頭,那邊男人已經被製住,時景麵無表情走來,從她手中接過電話,三兩句簡單講清楚事由,並告訴了警方事發位置。
餘葵下意識想把對方手機上的照片刪除,卻被時景提醒,“先留著,等會警察過來才有證據拘留。”
她又驚又懼,心臟砰砰狂跳,捧著這個肮臟的手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孩的躊躇嫌惡全寫臉上,時景乾脆把手機抽過來,單獨放在了一個透明文件袋裡塞進口袋。
掃了她一眼,叮囑:“不知道乾嘛就跟著我。”
少年的黑發垂落額前,瞳孔漆黑看不出情緒。
餘葵看他有條不紊和餐廳工作人員商量調監。那經理原本借口老板不在,要等警方到才肯鬆口,不知聽時景說了些什麼,閃身讓他進了機房。
機房狹小的空間內燥熱不堪,隻剩嗡嗡的機箱運行低鳴。
時景專注盯著電腦屏幕,餘葵站在邊上,看著看著,忍不住把視線移到少年漂亮鋒銳的側臉輪廓。
大抵因為剛活動過肢體,熱的,日光燈下,就連修長脖頸的喉結表麵,都凝結出一層淺薄的水光。
他太完美了,帶著和人與生俱來的距離。
和他接觸得越多,餘葵越能體會這種完美極具攻擊性,就如剛剛那場打鬥,對方來不及反抗已匆匆結束。他利索熟練的動作更讓她明白,現實裡的時景喜怒不定,根本算不上一個好脾氣的高中生。
和在網上極富耐性、會卸下防備安慰她的網友‘返景入深林’相比,讓人生出一種奇異的割裂感。
他們之間,或許也隻有內心深處的善良和正義感有著共性。
餘葵感受著胸口怦怦亂撞的心臟,卻十分清楚,她此時的狂亂,與幾分鐘前的緣由已截然不同。
*
餐廳地段在公園邊上,接到電話的片警不到十分鐘便抵達現場。
警車載著兩個高中生和一個變態回派出所。
本來還要打電話通知兩位未成年的監護人,隻不過剛撥完時景家的電話,還沒來得及給餘葵她爸打,負責聯係的巡警便接到上峰來電,還一連接了好幾個。
餘葵隻聽他嚴肅恭敬地應著“對對對,是是是”,電話沒接完,車已經開進了派出所的院子。
一排車位中間,停了輛眼熟的黑色的小轎車。餘葵盯著車牌左看右看,才發現正是她搭過那一輛。
玻璃門口站著位白襯衫,斯文和善的清瘦中年男人,餘葵還正想時景的爸爸怎麼那麼年輕,便聽時景頷首喊了一聲:“周叔叔。”
男人笑起來如沐春風。
“你爸正好在華山西路加班開會,手機在我這兒,一接電話我就趕過來了。”
“他知道了麼?”
“我沒跟他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小景,見義勇為,你爸知道了,也隻有誇你的份。”男人抬手拍拍他肩膀,上下打量,“有沒有哪裡傷著?”
時景搖頭,“我沒事,不用驚動他。”
這位周叔叔的目光此時才朝餘葵看過來,瞧清她模樣,眉尾詫異地一挑。
“是同學啊,你倆今天約好了去圖書館嗎?”
餘葵趕緊搖頭。
“就是在圖書館門口的飯廳遇上的,您認識我?”
周成微笑,“有點麵熟,可能是在學校見過吧。”
他記得沒錯的話,時景剛轉學那周,他去學校接人,時景那天順手幫的,也是眼前這個叫餘葵的女孩兒。
周成壓根不相信有校外遇這種巧合,但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人,少男少女的事兒,他了然沒再往下問。
接下來的發展就很順利了。
餘葵幾乎什麼心都沒操,隻是在警察姐姐的溫柔安慰中做完筆錄,變態便被嚴肅作拘留處理。完了知道餘葵要回補習班上課,巡警還順路把他倆送回圖書館附近。
回程又是單獨跟時景坐後排。
餘葵道完謝,便緊張呆坐著,手不停地撫平著運動短褲邊緣的皺褶,不知該再說點什麼。
幸好此時手機振動,易冰發來消息,餘葵趕緊啪啪回了一通。
一聽校草現在正坐她隔壁,對方直接把電話撥過來——
“餘葵啊,嚇到沒?我都不知道該說你太倒黴還是太幸運了,貼吧那個貼子,現在想想倒也不完全算空穴來風,雖然談戀愛是假的,但你和校草在偶遇方麵,真的有種莫名其妙的緣分……”
餘葵生怕被隔壁聽見,慌張把話筒聲調小,直到需要耳朵緊緊貼在屏幕上,才放心開口。
“冰冰,我下午可能來不了了,我鄉下的朋友四……張愛花今天五點以後休息,想請我喝奶茶。”
四餅這綽號在時景那是備過案的,她緊急改成說大名,閉眼在心裡跟四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