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去婚禮、看看,她幸不幸福。”
他說完前幾個字,喉嚨幾乎僵硬了,頓了頓,才順利將剩下的幾個字吐出音來。
瞧著他的神情,領導納罕地停了聲,像時景這樣年年評骨乾、科研訓練兩手抓,流血流汗不流淚的優秀學員,眾人見他意氣風發見得多了,從來沒人見過他這幅樣子。
疲倦、焦灼被深深按捺在表麵的平靜頹敗下,一看就不太對勁。
領導長歎一口氣拍拍他肩膀。
“當了兵就是這樣,沒時間花前月下,也不好談對象。你知道,院裡是重點培養你的,各級領導們都很關心你,我看你現在狀態確實不對,不行及早去心理谘詢室疏導疏導。”
他大手一揮:“這樣吧,這次批給你,這趟回去,務必好好調整心態,到北京見著你姑父,替我跟老首長問聲好。”
時景隻收了三兩件衣服,更新了核酸信息,帶著證件抵達高鐵站。
他昨夜替手下一群研究生測試數據,一夜沒睡覺。
回京全程五個半小時。
時景眼神疲倦,卻始終沒辦法闔上,一閉眼,就見餘葵穿著婚紗衝他笑。
高鐵外的風景飛速掠過,他大多數時候望窗外發呆,偶爾,低頭注視微信裡的照片。放大、又退出。
然後又萬箭攢心地移開眼。
許多年沒見她了。
確切地說,是兩年一個月零兩天。
上一次見她,是導師給了十天寒假,回京過年前,時景放縱自己回了昆明一趟。
老小區門外,他隔著人流遠遠跟著。
餘葵挽著她爸的手,沿著舊街道,步行到附近沃爾瑪買年貨。
超市裡,他越過貨架縫隙注視她。
就像小時候數糖果盒裡最愛的巧克力,每一眼都珍貴,每一眼都意猶未儘。
照片裡,酒店溫柔的燈光下,餘葵站在人群中,回頭露了一個纖薄的側身,沉靜笑起來,指她挑中的禮服給男人看。
那男孩他記得,餘葵在十五班的同桌,轉班之前,他常在路上見到兩人一塊兒走。如今,她要嫁給當年的同桌了。
明明時間一晃已經過了許多年,她的笑容依舊不見半點職場麗人的樣子,還像學生時候的樣子,乾淨純粹,清澈澄明。
目光仿佛隔著屏幕和他對視,溫柔又冷情。
剛上初三那年,男生們夜談廢話,說起初戀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無可取代,時景尤記得那時自己輕屑地勾了勾唇角,後來輪到他經曆一遍時,總算都明白了。
照片是他哥們兒陸遊岐發來的。
陸遊岐周末舉行婚禮,今早他陪女友在國貿試完婚紗,簽字的空兒,突然覺得後頭那位,在展廳選禮服的新娘子莫名眼熟。
未婚妻發現他盯著彆人看,當即吃醋要撓人,壓力緊急刺激下,陸遊岐總算想起那張臉。
他前段日子去時景家拜年,跟長輩聊天時,趁哥們在部隊過年,好奇地翻完了他珍藏的幾大本高中初戀相冊,雖說沒見過餘葵本人,但臉盤子的模樣是實打實刻心裡了。
把人認出來,他當下心頭一涼。
顫著手拍照發給時景確認。
陸遊器:我偷看了前台的接待記錄,這新娘姓餘,後麵那字沒瞧清,新郎官叫謝夢行,是你初戀那姑娘不?
時景進教研室前,把手機存放櫃子裡,等看見消息,已經是中午了。
他怔怔放大圖片,腦袋像被天上掉下來的衛星,一頭砸懵了,儘管內心早設想過無數次,可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還是慌了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顫著手,心亂如麻地寫完假條,又是怎麼緊張地掐著秒數在導師午休起床時間給他去電懇求。
他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他想回去,他得回去,哪怕付出任何代價,他必須立刻回北京去看她。
也許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能明白自己這些年為什麼失眠痛苦難受。
疫情當前,假期審核本來就更嚴格,更遑論時景請的不是三兩天,而是一禮拜。
遠在千裡之外基地年近七旬的導師,為此不得不替他這不肖學生,往分管院領導處打了好幾通電話說情,加快層層審批進度,這才讓時景兩點前出了軍校大門。
抵達北京西站,天已經黑了。
夜幕下,陸遊岐的牧馬人一腳刹車停在他麵前,降下車窗,“上車吧,景首長。”
“你彆跟著瞎叫。”
男人聲音低啞,周身氣氛沉鬱得令人窒息。
係好安全帶,時景便沉默地倚在窗邊,指骨捏了捏鼻梁,之後掌心便覆蓋在眼睛上,良久才挪開,“人還在酒店嗎?”
“在,上午挑禮服,六點婚禮彩排,現在一桌幫忙的老同學在餐廳吃飯喝酒,我讓我媳婦兒盯著呢,車開快點兒過去不到半鐘頭,還能製造場偶遇。”
陸遊岐說完瞥他,“你要不點根煙吧,我看你挺累的。”
時景瞅著東長安街上亮成長龍的車流,搖頭拒絕。
“算了,沒勁兒。”
陸遊岐看他這樣,也替自己的哥們兒痛心,努力活躍氣氛:“你進部隊這幾年,又帥了一大截兒,軍旅劇那些男主角,就該比這你這種級彆的去找,還愁收視率不爆麼……”
時景沒說話。
陸遊岐又偷看他表情一眼,“今早發消息時候,我想著即便托人幫忙,最早也得明天才拿得著假了,沒想到你今晚就能回北京,真行啊,時景,她就真那麼好?”
時景又一次沉默,就在陸遊岐以為他不會再答的時候,男人打開車窗,看著天邊的滿月,歎了口氣,輕聲開口。
“好不好的,月亮隻有一個,你叫我怎麼衡量、怎麼形容。”
她出現的時間點、陪他經曆的人生,讓他沒法拿捏分寸付出的時間和感情,是獨一無一的,青春不會有第一次,她也不會有第一個人能取代。
他的聲音孤冷,像夜間冰涼的溪水,隨著寒風倒灌進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