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後殿,門口。
劉辯躺在搖椅上,吃著切好的水果,搖搖晃晃,看著星星點點的月色,感受燥熱中的那一絲涼爽。
左栗躬身立在身後,不遠處典韋坐在門檻上,抱著一個碩大的碗,正呼嚕呼嚕的吃著。
左栗神態異常恭謹,低聲道:“陛下,從目前查得的消息來看,這次‘舞弊’,涉案眾多,大小世家至少有二十個,錄取的名單,看似公正,實則是早就安排好的。”
劉辯看著月色,臉上毫無波動,一點一點的吃著。
左栗等了片刻,道:“各大世家,對朝廷改製‘科舉’十分不滿,頻繁接觸,近來突然多出了數樁聯姻,而且還要交換田畝,蓄養的奴仆,也有調動。”
劉辯雙眼微微眯起,道:“蓄養奴仆,是一種惡習。”
“是。小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左栗飛快接話道。
大漢朝的大世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蓄養奴仆,少則數百,多則數千、上萬不等。
想要養活這麼多人,可以想見,各大世家的底蘊到底有多深厚。
同樣的,這也是擺在地方官員施政前,最大,也在最深刻的威脅。
左栗等了一陣子,見劉辯沒有說話,繼續道:“大司馬近來見了很多人,主要是各地進京的將領,其中與豫州將軍劉備見的最多,時常同塌而眠。但說的都是關於‘軍改’的事,並無出格之舉。”
劉辯眉頭一挑,笑了笑,道:“嗯,由著他們。”
“袁紹、劉表、劉璋、孫策、三羌、鮮卑等人派人洛陽的人,活動的十分頻繁,帶著重禮四處行賄,不止是普通官員,內廷也有。在野有影響力的名士也沒有放過,言談之中,出格言辭頗多,小人等都詳細記錄下來了。”左栗說著,遞過幾個厚厚的文本。
劉辯伸手接過,隨意的翻著,隻是看了幾眼就放到一旁,笑著道:“這洛陽城,快變成菜市場了。”
左栗沒敢接話,現在的情形,其實還真是。
大漢‘冊後’、‘立儲’,那是大事,不說大漢境內,就是境外的夷族,同樣紛紛遣使。
這些使臣不是單來送禮慶賀的,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在洛陽城裡四處亂串,明裡暗裡,不知道結交了多少人。
左栗悄悄走近一步,更加低聲的道:“小人聽說,還有人給太後娘娘送禮,是走的何苗的路子。”
劉辯搖了搖頭,道:“記錄在案吧。你給朕找的那個替身還不錯,交給潘隱吧。”
“是。”左栗應道。
接著,他又道:“荀氏最近進京的不少,丞相與右仆射府裡,都快住不下了。”
劉辯從搖椅上坐起來,望向北方,道:“這洛陽城,確實住著不舒服,要是能換個地方就好了。”
洛陽,相對於劉辯來說,十分狹小的,而皇宮,更是如同牢籠,住的越久越不舒服。
左栗一怔,換個地方?換去哪裡?長安嗎?
長安,是大漢舊都,很多人對那裡有著特殊的感情。
左栗想了想,去長安,倒也未嘗不可。
劉辯想的自然不會是長安,但想去右北平,暫時也不太可能。
那地方現在是偏僻之地,是邊鎮要塞,不說危險,單說人口稀少,道路不通,就是大問題。
這時,潘隱從拐角走過來,端著盤子,道:“陛下。”
劉辯看了眼牌子,沉吟一聲,道:“去長秋宮吧。”
蔡文姬已經搬去長秋宮了。
“是。”潘隱應著,轉身離去。
劉辯再次抬頭看向夜空,心裡有太多事了,多的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有種古怪的茫然感。
建安元年,十月十五日。
天色未亮,宮裡沉悶的鐘聲一而再的響起。
劉辯一夜未睡,聽到鐘聲,開始隨著儀典開始進行。
他雖然不是主角,可比主角忙碌,從五方神邸,再到宗廟,祭禮是一個又一個,在整個洛陽城轉來轉去。
他一如既往,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在陳琳的指揮下,一個又一個的禮儀,一份又一份的祭文。
直到傍晚,劉辯才坐在嘉德殿內,聽著潘隱宣讀冊封詔書。
蔡文姬一身厚重的皇後服飾,從遠而近,坐到了他的邊上。
“臣等參見皇後娘娘!”群臣拜倒,山呼海嘯。
蔡文姬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坐在劉辯身旁。
陳琳拿著聖旨,對蔡文姬一陣大肆歌頌,甚至還跳來跳去,模樣十分滑稽。
接著,又是一份詔書,潘隱尖銳的喊叫。
劉紹從遠處門檻邁入,厚厚的禮服,如同一個小胖墩,小臉上有著清澈的無辜懵懂之色,一步一步的走向劉辯、蔡文姬。
到了近前,他跪倒在地上,聲音稚嫩的道:“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劉辯微笑著道:“平身,坐到朕邊上來。”
小家夥依言,忘記了禮數,如同尋常一樣,坐到了劉辯右側,早就準備的好墊子上。
朝臣們目光異色,可沒有什麼聲音。
陳琳視若無睹,再次宣讀,又唱又跳,還有鐘鼓絲竹之聲。
好一陣子,朝臣們再次拜倒,高呼道:“臣等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劉紹這次倒是記得,坐直腰板,高聲道:“免禮。”
“謝殿下。”群臣抬著手,朗聲道。
後麵的儀典就較為簡單了,劉辯隻需坐著,看著,偶爾配合一下。
倒是下麵的丞相荀彧等人,跟著忙碌起來,進進出出,神神叨叨,劉辯有時候完全看不懂。
劉辯看不懂,就不看了,餘光瞥向身旁的大兒子,心裡頗為複雜。
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劉紹六歲,即便他隻能再活二十年,意味著劉紹要做二十年的太子。
他活的越長,太子之位就坐的越久。
漫長的時間,對劉紹來說,是一個漫長的考驗。
同樣,對劉辯來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