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有所圖謀,那他的威脅程度,將遠超董卓、袁紹之流!
盧毓在尚書台進進出出,逐漸也發現了一點。
他發現,丞相與之前很不相同,仍然憂心,卻是一種鬆弛的憂心,並不緊張,對於叛軍的強攻,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一句了。
而皇宮裡同樣一片安靜。
按理說,太後,皇後以及諸多皇子,早就應該心驚膽戰跑過來詢問了,可始終沒有什麼反應。
不止是太後、皇後,黃門,宮女等仿佛消失了一樣,很久沒有出現在外廷了。
盧毓在劉辯身邊,在宮裡待了好些年,早就不是初出茅廬的嫩小子,壓著心裡的種種疑惑,一如既往的做著他的事情。
倒是另一邊,大司馬府,司馬懿與司馬朗兩兄弟,悄悄討論著眼前的情勢。
司馬朗看著向來反應遲鈍,卻又被祖父稱為‘司馬家麒麟兒’的司馬懿,疑惑的道:“仲達,你有沒有發現,今天的事情,巧合的太多了。”
陛下突然遇刺身亡,羽林軍隨後造反,禁軍好像早有準備,五千人擋住了兩萬大軍的進攻,而宮裡,安靜一片,再聯係之前種種詭譎,司馬朗不得不起疑心。
司馬懿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低聲道:“兄長,我們不過是末流小吏,這些大事,自有人操心,我們無需多想多慮。”
司馬朗隱約從司馬懿話裡聽出彆樣的微動,忍不住的道:“你發現了什麼?”
司馬懿或許是擔心司馬朗壞事,更加低聲的道:“我今天一天沒見到二殿下了。”
司馬朗目光頓時閃過驚疑之色,欲言又止。
二殿下劉愈是宮裡的混世魔王,除了陛下,哪怕是皇後、唐美人都管不住,整日在整個皇宮瘋玩,突然消失,那必然有某種原因。
但司馬朗想不通,因為他切切實實看到了劉辯的屍體,陛下從出宮到遇刺,在非常多的人眼皮底下,那是做不了假的!
司馬懿沒有再多言,反而道:“外麵的羽林軍不算什麼,大事還在後麵,兄長切記,謹言慎行,做好本分。”
司馬朗若有所思的點頭,忽的警醒,道:“大事?什麼大事?”
司馬懿卻不肯多說了,起身直接離開。
他是掌宮令,隻是給大司馬府送文書,不能久待,否則會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猜疑。
司馬朗憂心忡忡,等司馬懿走遠,這才低聲道:“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
司馬防作為徐州牧,與張遼一樣,遭到了笮融的突然攻打,現在已經退守徐、青二州交界,生死不明,情況未知。
皇宮被圍,他現在是徹底的失去與外界的聯絡了。
而皇宮之外,隨著羽林軍收兵,暫停進攻,朱雀門安靜了下來。
朱雀門安靜,其他地方卻遭了殃。
羽林軍將洛陽城戒嚴,這會兒四處抓捕朝廷高官,更是殺人天牢,將被禦史台緝捕的人全數放了出來。
這些人,絕大部分加入了叛軍,帶著羽林軍,在整個洛陽城瘋狂的報複,殺傷搶掠,無惡不作。
這場洗劫,到了天亮都沒有結束,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張楊猶豫了,不知道是該繼續強攻皇宮,還是儘早退走。
他的猶豫,縱容了羽林軍的劫掠,也無法繼續組織兵力進攻朱雀門。
皇宮之內,荀彧親自在禦廚煮了點粥,坐在值房裡,一如往常,一邊吃一邊翻看公文。
沒有因為聽不到朱雀門的喊殺聲而感到意外,隻是不習慣於事情變少,眼見就要處理完了。
直到最後一本的時候,他忽的抬起頭,就看到門外,徐衍微笑著的立著。
荀彧道:“徐貴人有事?”
徐衍微微一笑,道:“丞相,陛下要見伱。”
荀彧心裡最後一塊石頭,起起伏伏,稍稍沉默,整理著衣服,起身,隨著徐衍離開尚書台。
走進內廷,進入密道,隨著兩旁火把,騎著馬飛奔,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來到了出口。
剛一出來,荀彧便看到張遼在恭候了。
荀彧頓時會意,不等張遼見禮,就道:“陛下在徐州,也下了一盤大棋。”
張遼神色不動,抬手道:“下官見過丞相。”
荀彧望向遠處的山穀,隱約可見有人影攢動,心裡的石頭下落不少,騎著馬向前走,問道:“徐州那邊可控嗎?”
張遼保持著尊敬之色,道:“有些出乎意料,笮融與徐州諸多世家勾連,並非完全是事先安排。”
荀彧並不擔心,道:“我聽說,袁紹回兵了?”
張遼道:“是。”
荀彧騎著馬,待想再問,就看到二殿下劉愈,騎著馬,在追逐著什麼小動物,身後跟著一群小孩,歡鬨之聲盈野。
荀彧心裡的石頭,再落一些,好像也忘了要問什麼,下意識的加快速度,趕向不遠處的山穀。
山穀很尋常,隻是到了近前才會發現,山穀之內,到處是禁軍,一個個是全新的甲胄,肅穆而立,煞氣無聲湧動。
“關羽?”
荀彧一怔,看到不遠處關羽帶著一支兵馬,疾馳而出。
“是。”張遼應道。
荀彧若有恍然,甫一落馬,就看到匈奴單於於夫羅帶著匈奴騎兵,從另一側入了山穀。
荀彧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記得,幾個月前,於夫羅去年就應該離開洛陽,返回大漠了。
很顯然,這於夫羅,也是陛下暗中埋伏的奇兵。
“荀卿,還沒吃吧?來,一起用一點。”剛走進山穀,荀彧便聽到了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
荀彧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的火堆旁,劉辯一邊割著烤羊,一邊向荀彧大聲喊道。
荀彧心底那一塊小石頭,轟然落地。
荀彧來到近前,無聲抬手,無聲落座,而後也無聲的躬身低頭。
劉辯將割好肉的小碗,遞給荀彧,笑著道:“卿家,來,吃一點,剛烤好的。”
荀彧沒有接,隻是抬頭,目光平靜的看著劉辯。
劉辯與荀彧相處時間不短了,見他以這種沉默倔強的方式回應他們的‘重逢’,將碗硬塞入他手裡,道:“田豐的事,並非朕授意,笮融謀反,不是朕攛掇,行刺是真,羽林軍早有反意,也是朕。那橋瑁串聯了太多人,行事太過囂張,過於明目張膽,將朕當成了瞎子,聾子。朕,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荀彧沒有理會劉辯的‘狡辯’,道:“陛下,過於激烈,過於操切,過於獨斷了些。”
若說朝臣中謹慎的人非常多,但荀彧,可能是最謹慎的那一個。他在劉辯麵前,接連三個‘過於’,充分表達了他對劉辯這次動作的不滿。
劉辯笑嗬嗬的端起碗,道:“朕知道朕知道,這樣,朕答應你,未來五年,朕修身養性,絕無大動作,朝政全數托於卿家,真要有什麼事情,一定得到卿家的同意。”
“陛下當真?”荀彧注視著劉辯,神情倔強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