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歲的曹操,多年軍旅,加上辛勞成疾,滿頭白發,形容枯槁。
坐在院子內,靜靜的曬著太陽。
曹昂,曹丕,曹植等一群兒子,外加曹洪,曹仁,夏侯惇等人,悄悄聚集在他身前,一個個神色默然,心中悲傷。
曹操病了,病的很重。
宮中的禦醫已經下了診斷,大司馬,或許就是這兩三日。
曹操閉著眼假寐,一動不動,眾人更是沒人敢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眾人以為曹操可能已經走了,想上去試試鼻息的時候,曹操輕啟乾燥的嘴唇,聲音滄桑又淡漠,道:“說吧。”
眾人心頭一鬆,神態不由得和緩,甚至有人微笑起來。
他們都是曹操的至親,跟隨曹操南征北戰多年,一個個功勞滿身,而今在大漢朝堂各有位置,算是功成名就,頗為顯赫。
縱然他們都已經站穩腳跟,但曹操真的要死了,可以清晰的預見,他們這些人,用不了多久,都要打點行囊,各自回家。
曹昂上前一步,輕聲道:“父親,太子殿下奏呈陛下,加封父親為魏公的奏本,已經送到尚書台了。”
“怎麼說?”曹操沒有睜眼,聲音依舊平靜。
曹操的軍功卓著,在大漢朝首屈一指,無可比擬。
但因為行事過於放肆,屢遭彈劾,眾多功勞被淹沒。
在平定天下多年後,宮裡那位陛下始終不忘,一直在不間斷的加封,封侯之人,短短幾年,竟有十多人!
要知道,這幾年可沒戰事。
而對於曹操,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尚書台為首的文官,一直在企圖對曹操進行壓製,不再給他進行加封,哪怕虛的也不行。
而今,曹操行將就木,尚書台那邊終於是鬆口了。
由太子殿下出麵,那麼事情大概能成。
曹昂麵色猶豫的看了夏侯惇,夏侯淵等人一眼,道:“戶曹郎中司馬懿,廷尉右丞陳群,工曹右侍郎鐘毓,都直言反對,認為不當開此列,希望效仿盧公,安於皇陵。”
曹操默默無聲,好一陣子之後,道:“曹丕,你去見盧毓。”
“是。”曹丕異常的小心謹慎的應著。
他與二殿下相交莫逆,是公認的‘二皇子黨’。
盧毓是盧植之子,宮裡那位陛下的心腹,而今是洛陽府右丞,是十分清晰的少壯派,入六曹,進尚書台,隻是時間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曹操一直自認為盧植‘半子’,與盧毓關係親密。
曹昂不知道他父親這個安排是為什麼,輕聲道:“玄德公那邊有意任徐庶為大司馬府少丞,關羽為度遼將軍。”
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等人悄悄對視,不言語,隻看向曹操。
曹操還沒死,劉備就迫不及待的準備入主大司馬府了。
曹操依舊沒有睜眼,道:“朝廷準備征討高句麗了,這一戰,我會派張遼去,張遼為征北將軍,駐紮右北平。”
曹仁,夏侯惇等人一怔,這還能改?
曹操沒有睜眼,也能知道他們滿臉的疑惑,淡淡道:“陛下,不喜歡洛陽。”
眾人愣住了,陛下不喜歡洛陽?這是什麼意思?
倒是曹丕抬頭看了一眼他爹,心裡若有所悟。
多年前一直有傳言,宮裡的陛下想要遷都,不過已經是多年前的舊聞,很久沒有人提及了。
曹操點到即止,道:“都去吧,曹洪留下。”
曹昂,夏侯惇,夏侯淵等人知道曹洪暗地裡為曹操做了很多事,想著是有什麼特彆交代,默默抬手,悄步退走。
他們心裡明白了,曹操其實已經對後事有了安排。
等腳步聲消失,曹操才緩慢睜開眼,他雙眼渾濁,疲倦,注視著曹洪。
曹洪看著曹操,心有悲戚,與對視片刻,似乎看懂了,輕輕跪在他身前。
曹操神色不動,道:“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你是陛下的人,我不怪你。身為臣子,彆無選擇。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曹洪眼神掙紮,低著頭道:“大司馬請說。”
這一句話,瞬間將兩人原本親密的關係,拉開的無儘遠。
曹操默然,聲音大了一分,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曹洪道:“永漢三年。”
曹操神色恍然,又無奈,輕聲道:“比我預想的還要早兩年。難怪,陛下當年對我那般縱容,是有足夠控製我的手段……”
曹洪搖頭,輕聲道:“不是。我以前是左栗的人,並未要求我對大司馬做什麼,隻是稍加監視。”
曹操沉默。
當年,漢室傾頹,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霸?
是他憑借一己之力,橫掃大漢南北,誅滅了不知道多少叛逆,這才為大漢爭取了幾年喘息的時間,讓宮裡那位陛下得以勠力推行他的‘新政’。
想當年,他手裡兵強馬壯,威望如隆,不知道有多少人勸他自立,甚至勸他代漢。
在無數次的掙紮取舍之間,他未嘗沒有機會,最接近的那一次,便是那位陛下假死,他挾太子兵發洛陽。
事後來看,如果他不惜代價,拚力一戰,勝敗還在兩可之間。
但他還是沒有去做,孤身一人進了洛陽。
他入漢為仕太久了,他有著割舍不下的東西,他無法像袁術那般輕輕鬆鬆的稱帝,也不會像袁紹等人那般,稱霸一方。
他是曹操,自幼以衛霍為追求,豈能做那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