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霍總說……”衛沉又挑選出一個稱呼,說了下去:“他說,等到最終報告出來,他就會著手把霍長英名下的基金會、繼承股份、和其他財產轉移給我。”
“什麼?”
周曉月吃驚地張大眼睛,愣住了。
她既想不到衛沉直接就把全部的內容告訴自己,更想不到霍叔叔會做得這麼直接果斷。之前霍爺爺並不是這個意思啊,霍爺爺還是認霍長英這個家人的……
她腦袋裡轉著各種各樣的話,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
這確實原本就是屬於衛沉的。
霍叔叔這麼做,隻是物歸原主,沒有什麼錯。
但是……
周曉月還轉不過彎來,衛沉就繼續說:“他讓我放心,不要有壓力,不管我在外麵怎麼樣,隻要我體內流著霍家的血,我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是霍家的長孫獨苗。”
衛沉沒有什麼波動地複述,“霍夫人沒有笑,沒有說話。”
“等等。”
周曉月驚訝好半天,她都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但是周曉月想起來一件事,她暈沉沉地問:“衛沉,你為什麼把這些事全都告訴我呀。”
衛沉薄唇緊閉,他沉默許久,才說出一句:“不知道。”
“啊?”
周曉月張著嘴。
衛沉是真的沒有想到合適的理由,對周曉月坦白:“我就是覺得,應該和你說。”
他就直直地佇立在周曉月房間的門口,一句一段話地彙報,就像是周曉月的護衛一樣。
可實際上。
周曉月隻不過是和霍家沾上半截關係的住客。
衛沉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
霍家的小叔子、小姑子現在還能說道個一二三四,等到最終的DNA檢測確認,他們絕不可能再像今晚這樣對待衛沉了。
霍家老爺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隻有大兒子和兒媳生了孫子,二兒子和二兒媳生的是孫女,小女兒結婚了但還沒懷過。
霍老爺子是認真把這個長孫當成為唯一的繼承人看待的。
巨額的財富在世代中不斷翻倍累計,也襲承了森嚴古板的規矩,把人和人全都裝進鑲金嵌玉的盒子裡。霍家最多也隻能容忍一點任性的胡鬨,但絕對不容許打破條條框框。
衛沉隻要活著,地位就無可動搖。
可這樣一個人卻根本不明白霍家真少爺的意義,竟然還依賴到周曉月這個半吊子千金身上。
周曉月的手和腳都不知道怎麼擺放了,她隻能說:“衛沉,你,你可以不說的,畢竟這是你的事情。”
她不想用之前幫助衛沉那一點小忙的功勞要挾衛沉聽話。
衛沉吐露:“……是我想和你說。”
經曆這一番變故,衛沉也沒有表麵上那麼的冷靜。他同樣會想很多很多的事,會有很多很多的擔憂。
他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說這些事的人了。
“你說了你的秘密,我也想和你說。”
衛沉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還反過來求問周曉月:“我可以說嗎?”他表情不變,聲音輕下去,從堅硬的外殼中泄露出一絲脆弱的跡象,好像還更怕周曉月不願意聽。
周曉月頓時就改口:“隻要你想說,我都會聽!”
她不想讓衛沉這麼一直站在外麵,側了側身,想讓衛沉進來說話。但衛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說完了。”
他之前去周家找周曉月,滿心都抱著那是最後一次見周曉月的想法,這才放任了自己。
衛沉不會再趁夜進入周曉月的房間了。
他如此珍重,怎麼可能還會冒犯第二次。
衛沉說:“你休息吧。”
眼看衛沉走向另外一邊的房間大門,周曉月忍不住出聲,叫住他,“衛沉,那個……霍叔叔除了說要把錢拿回去,還有說彆的嗎?”
她猶豫許久,問出心底裡的擔憂,“他、他是想把霍長英趕出去嗎?”
這打破了周曉月對之前那和諧一幕的認知。
她看到霍爺爺是接納兩個孫子的,霍夫人冷靜之後態度也比較好,但是周曉月沒想到霍總會這麼想。
他隻認親生的兒子。
衛沉卻搖頭。
周曉月不確定他的意思是不清楚,還是否認。
衛沉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她:“你是不是,不希望霍長英變成假少爺。”
衛沉什麼都說給周曉月聽,周曉月也不想隱瞞什麼,她誠實地回答:“我很擔心霍長英,我不想他變成我之前害怕的那樣……”
衛沉知道她在說什麼。
是他點出,周曉月在害怕被厭惡、被拋棄。
現在,她就是這樣用自己去假想、代入霍長英。
儘管周曉月知道,霍長英絕不至於像她那樣,離開霍家就走投無路,但還是情不自禁地冒出各種憂慮。尤其是衛沉說了這些話。
最後。
周曉月說:“但是,也不是隻有擔心的部分,至少還有一件好事。那就是,你們都找到真正的家人了。衛沉,我不希望什麼真的假的,我隻是希望,你們都能開心……”
她主動走上來,試圖拍拍衛沉的肩膀,安慰他這一天的勞累。可她離衛沉的身高差了許多,要努力地伸手才能夠到。
周曉月覺得尷尬,瑟縮地收回去。
這時候。
衛沉忽然從僵立不動的封印中解開,上前抱住了周曉月。他不惜彎腰、低垂著頭,把自己埋在周曉月的肩頸處。
“你不生氣,就好。”
他沉聲輕輕歎著,透著喑啞的深重音色。
這下輪到周曉月陷入僵硬,她被抱了個滿懷,不敢亂動了。不過,周曉月並沒有被嚇到,衛沉明明那麼高,但周曉月卻隱約覺得,他縮得很小,很小。
小到周曉月生不出一絲抵觸、害怕的心理,反而又抬起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她終於察覺到,衛沉說了那麼多,就是在傾訴。
他太習慣把苦難咽下去,自己消化自己承受,所以他連抒發情緒都是平靜無波地陳述一遍經曆。衛沉對痛苦的閾值麻木到連表達都是寂靜、僵化的。
周曉月這才恍然意識到,他的茫然、和無措。
她的心軟成一片,像是被烤得融化了一樣,不斷地滴出心疼和歉疚。她不該對衛沉說那麼多關於霍長英的問題。
這也不是衛沉需要思考的部分。
她看重霍長英,因為霍長英是她的朋友,她的未婚夫。可是,這和衛沉沒有關係。
周曉月又憑什麼把這種擔心,嫁接到一個真正的受害者身上呢。
她心軟得厲害,就放鬆了身體,接受了這個突然爆發的擁抱。
她放輕聲音:“我怎麼會生氣呀?”
周曉月一邊拍打安撫衛沉,一邊說:“我沒有生氣。隻是我光顧著想彆的,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不管這件事怎麼樣,都不是你能決定的,現在,這是你的家,你彆擔心。”
衛沉沒有說話,他不敢收緊手,抱了周曉月一下就慌忙地站起來,後退到安全距離,他皺緊眉毛,沉著臉,那雙黑沉的眼眸暗下去,顯出不滿的怒意。
他本就是一張冷臉,這樣擺臉色就變得有些可怕。
但衛沉並不是生周曉月的氣。他隻是生氣,自己按捺不住。
“對不起,我不該動手動腳。”
他這樣貶低自己,周曉月聽得陣陣難受,立刻就反駁:“彆這樣說,我還把你看光、摸光了呢!那我早就動手動腳了。”
她急著安慰衛沉都顧不得自己在說什麼。
‘滋滋……’
係統聽不下去,出來說了一聲,“咳咳。”
周曉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的話,她一卡殼,臉色羞得通紅,眼神亂瞟,也不敢看衛沉了。
衛沉站立不動,表情也不動。但是他的臉、耳朵、脖子都一點點地泛起紅,從蒼白的皮膚上湧出一點鮮活的血色,那玉石一樣的冷俊麵容微紅,從冰冷中透出一抹豔。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晚安。”
然後,衛沉用過來時一樣的姿勢回了旁邊的房間,隻是略有些僵硬。
“啪”的一聲,門關上了。
周曉月自己站了一會兒,往另一個房間看,她猶豫許久,想要上去敲門,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其實周曉月知道。
哪怕霍家包容,霍長英也應該慢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之前以為是假千金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周曉月直接就從衛沉那裡提前知道了進度,她想不到,會這麼快,快到有些殘忍了。
‘滋滋……’
係統勸了一句,‘你以為他想不到麼……’
霍長英今晚所有的異樣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他就是被霍家養大的,他這麼的聰明,這麼擅長應對人心,怎麼可能看不出父親、母親、爺爺,還有小叔叔、小姑姑這些人的心思。
他說不定都早就想到了。
他了解霍家,比霍家了解他更多。到後來,他連演戲都不是那麼地情願,隻是掛著一個官方客氣的笑容。
既然霍長英那麼厲害,他自然會想到這些,然後去思考自己未來的出路。
係統一點也不擔心。
周曉月心裡想的卻是:‘他早就想到了,那他就會更早傷心呀……’
甚至,周曉月都不知道他到底傷心了多久,霍長英是為了滿足霍家所有的期待長成這樣子的,他比霍家任何一個人都會掩飾自己。
不是預測到每一步,就能在看到事情一一驗證後,安然接受的。
周曉月想了想,沒有去敲門,而是跑回房間找出一張紙條,認認真真地寫下一行字,“霍長英,可以不用做完美無缺的霍長英了,那樣好累哦,現在,可以放鬆一些啦!”
她悄悄從霍長英的門縫底下塞進去。
門紋絲未動,外麵也聽不見一點聲響。
但是,那字條還沒有完全塞進去,就很快被裡麵的人接過。
周曉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很小聲地說了一聲“晚安”,經曆這漫長的一天,周曉月是真的要準備睡覺了。
這樣,才能迎接之後的暴風雨。
可周曉月做足心理準備,也沒有想到,這場暴風雨會席卷得這麼大。
因為。
霍家驗明真身,就要正式對外公布衛沉的身份。他們絕不可能讓真正的霍家長孫不清不楚,遭人誤會。
所有人都將知道,霍長英是假的,衛沉才是真的。
而周曉月,也就是一個被假少爺寵壞的未婚妻——
她是半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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