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月有那麼一點點想過裝作沒看到衛沉,從另一個方向走。
可是衛沉就在前麵。
就算他的知名度還遠遠比不上霍長英,光是越過人群的身高和那張漂亮的臉,也足夠引起很多矚目了。
何況少年冰冷的神態和陰鬱的氣質在這片住宿區顯得格格不入,更加引人注意。
他這樣站在女生寢室附近,很快就會有人把他和周曉月,還有一些曖昧的關係聯係在一起。
好在衛沉在離她一段距離的地方站住了,沒有再走近,他雙唇緊閉,眼神裡卻透出一點希冀的光來,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明明那張清俊容貌的五官都定住不動,周曉月還是產生一種衛沉低眉垂眼的錯覺。
他那麼聰明。
他當然知道周曉月在躲他。
係統循循誘導:‘和他說說吧,彆不理人……’
“滋滋”聲都變輕了,像是把衛沉的委屈巴巴具象化了,很替對方考慮。
周曉月也感到良心不安,衝衛沉無奈地一笑。
這個笑容代表一個好的訊號,衛沉接收到了,冷沉的神色也在慢慢地變得柔和。
修長的兩條腿小心地邁過來,貼到周曉月身邊。
在周曉月問出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之前,衛沉先低低地說了一句:“彆生氣。”
周曉月頓時感到一陣良心不安,她撐不過衛沉的注視,扭過頭回答:“我不是生你的氣。”
她沒有停在女生寢室門口和他說話,主動走了兩步。
她一動,衛沉的身體就向她靠了靠,但下一刻衛沉就按捺住腳步,見周曉月沒有直接走掉,而是等了一會兒他,才趕緊跟上。
就像是在確認主人的許可一樣。
衛沉追著說:“但是你不想理我。”
他敏銳地指出一項證明了周曉月在生氣的事實。周曉月早就認識到他直接尖銳的作風,但還是在被揭短後陷入一點慌亂。
“我……我不是不理你。我住校是想要避開我的爸爸媽媽。我和你說過的。”
周曉月很難對其他人吐露內心裡關於父母的真實想法,但是在衛沉麵前,坦白美好家庭的不堪一麵反而輕鬆一些。
因為她早就和這個少年分享過這一切,他是周曉月自己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但她不想再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更複雜。
衛沉說:“我以為你因為一起上課的事情生氣了。”
“不是因為這個。”周曉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想法,她很難過,但又不隻是難過。
她沉默一會兒,才繼續說:“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跟你一起補課說不定還拖累你的進度。
你好好上家裡安排的授課吧。不用擔心我,我會努力的。我隻是,想要一個簡單的環境。”
衛沉安靜地聽著。
他的雙眼始終落在周曉月身上,那冷凝的眼眸一瞬也不眨,更像是無機質的黑色玻璃珠子,卻又因為專注顯出一種奇異的溫馴和忠誠。
他如實地總結:“你不想回周家,不想去霍家。你生氣的是他們。”
周曉月想要否認:“……也不算生氣。”
她壓低了聲音,移開了眼睛。
那些受傷、委屈、難看的眼淚流過一遍又一遍,連那雙杏眼都習慣了淚水,像是永遠盛著盈盈的水光。難道她就沒有絲毫憤恨的怒火麼?
她不是沒有。
她隻是無法表達憤怒。
如果她僅有的一切都是從利益交換和榨取中獲得的好處,她該怎麼憤怒。衛沉替她說。
“是他們對你太糟糕了,不是你的錯。”
少年的聲音很低沉,顯得微微沙啞,像是穿過了帶著塵土的風,才找到周曉月。
“你應該生氣的。你早就該生氣了。”他說,“我就很生氣。”
酸澀感猛地鑽進周曉月的眼眶,細小卻刺痛,這是周曉月熟悉的想哭的衝動,但和最近幾次的受挫不一樣,她被這種理解捕獲住了,陷進另一種發散洶湧的委屈和釋然裡。
她總覺得是自己不夠好,是自己的問題更多。
衛沉把她從受難的自我拷問室裡剖出來,珍重地嗬護。
“我沒有提那個請求,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和霍家牽扯。但他們還是想讓你答應,他們沒有尊重你的意願。”
他鄭重的解釋,讓周曉月心裡一暖。
“我知道不是你。”
周曉月低下頭,她終於說出一部分的真實想法:“是霍阿姨,是我的爸爸媽媽。是他們想要撮合這件事。
你現在是霍家親生的繼承人,你很重要,而且會越來越重要。”
“我沒那麼重要。”
不等周曉月說完,衛沉就申明,透露出些許急切:“他們真的重視我,就會尊重我的想法,而不是替我決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周曉月,我沒有要求什麼……”
周曉月當然知道。
她真的沒有對衛沉生氣。
她隻是在衛沉對她執著的聽話和跟從中感到壓力。這種壓力並不完全是衛沉給予她的,而是周圍其他人發現這一點後的反應帶給周曉月沉痛的打擊。
周曉月可以無視那些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