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是在哭嗎?”
日暮結月小心翼翼又帶著困惑的話語消散在晨曦的陽光下。
白蘭依然沒有回答。
他又向前一步,向日暮結月靠得更近了一些,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我真的不能留下你嗎?”
白蘭輕飄飄的聲音裡藏著扭曲的危險。他用手虛虛捉住她的手背,看起來並沒有用力,但他的指尖已經有些發白,依稀可以看到蒼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他在竭力忍耐。
忍耐著某件令他憤怒甚至是痛苦的事。
日暮結月微微皺眉,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感到的違和感再度上線。
“白蘭……”日暮結月頓了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白蘭或許知道些什麼。
對於這樣反常的白蘭,日暮結月思來想去,也隻能得到這個答案。
事實上,從昨天晚上開始,日暮結月就直覺感到白蘭似乎在阻止些什麼。他屢屢乾擾她的思路,拖累她的腳步,今天甚至還抱來了一大堆遊戲卡,試圖用遊戲誘惑她沉迷其中……白蘭的這些行動並不隱蔽,甚至說得上刻意,但因為白蘭的性格正是這樣任性又肆意妄為的緣故,反而顯得非常正常,以至於日暮結月從沒有往這方麵想過。
可如果說,白蘭的這一切行動,並不是出於他肆意妄為的性格,而是出於另一個目的呢?
而這樣的話,這個目的又是什麼?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日暮結月用探究的目光注視著他。
“你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這是來自日暮結月的試探,也是來自她的撫慰。
白蘭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話,瞳孔緊縮,驀然鬆開她的手,如同被火焰灼傷。
好一會兒後,他用乾澀的聲音答道:“我沒有目的。”
“可是——”
“我沒有目的!”白蘭加重了語氣,神色幽冷,“我隻是一個玩家,一個玩遊戲的人。如果一定要說目的,那麼這個目的就是通關,是勝利!”
這樣的話語,幾乎和遊戲中白蘭的TrueEnd【潔白的愛意】中的那段話一模一樣。
於是日暮結月下意識接道:“說謊,你在意的明明不是遊戲中的勝負,而是那個肯跟你玩遊戲的人——”
這一刻,日暮結月的話語驀然哽在喉間,就像是被什麼塞住嗓子,讓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她望向表情驟然空白的白蘭,終於明白為什麼白蘭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也告訴自己他隻是在玩遊戲。
因為……他竟然真的是愛她的。
他愛她,所以他一遍遍地邀請她成為他最重要的玩伴。
“一起玩遊戲”,“隻想要跟你玩遊戲”……這種像是熊孩子一樣任性的宣告,卻是他唯一告白的方式,是比“我愛你”這樣的話語更真切誠摯的在意
。
他在意她,並不是日暮結月以為的出於熊孩子的占有欲,也不是白蘭自以為的對想要逃脫他掌控的家夥的控製欲,而隻是因為他愛她。
但他自己卻並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日暮結月……也並沒有發覺這件事。
無數複雜的心情湧了上來,讓日暮結月再難以坐定。她站了起來,震驚地向前走了兩步,像是想要將白蘭此刻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白蘭卻後退了。
“停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日暮結月沒有停下,她不可置信地追問,想要揭開那個令她與白蘭都震驚的真相:“白蘭,你……難道說你對我……”
白蘭驟然大喝:“停下!!”
日暮結月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帶著不可置信的困惑,擔憂看他。
而這樣的神色,令白蘭感到分外刺眼。
“你在擔心我……為什麼?日暮結月?”在這樣的時刻,白蘭再沒有了笑容。
他紫羅蘭色的眼瞳幽深地注視她,聲音依然輕飄飄的,但卻失去了平時的甜膩感,而是帶著令人心口發堵的澀然。
“明明我給你造成了很多麻煩和困擾,明明在你的眼裡我隻不過是一個逼迫你遷就我的混蛋、肆意妄為的惡棍,明明你心裡也很不耐煩我的吧?”
所有關於日暮結月的情緒,白蘭其實都非常清楚,所以他也很明白,日暮結月對他遠遠達不到“愛”的程度。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還要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麼還要擔心我?日暮結月,你……是在同情我嗎?”
日暮結月被白蘭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當白蘭終於明白自己的真心後,他眼中所爆發出的強烈的愛意與厭憎、徘徊在瘋狂與理智邊緣的情緒,幾乎要讓麵前的日暮結月窒息。
因為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體內會有這樣濃鬱近乎瘋狂的情緒,哪怕這是因為“愛”,她也不明白。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與白蘭隻不過認識短短數天,白蘭就已經對她生出了這樣沉重的執念,哪怕這依然是因為“愛”。
到底什麼才是“愛”?到底什麼樣的“愛”才是日暮結月想要得到和追逐的?
關於這些事,日暮結月統統都不明白。
所以她也無法明白白蘭的愛意或是憎惡。
為什麼白蘭會這樣喜歡她?
日暮結月無法明白。
為什麼白
蘭愛著她的同時又這樣恨她?
日暮結月無法明白。
為什麼白蘭心中充溢的情緒悲傷得令人落淚,但他所表現出來的卻是這樣的狂怒與絕望?
關於著所有的一切,日暮結月全都無法明白。
所以在這樣的時刻,在片刻的啞然後,日暮結月低聲道:“雖然這樣的話可能令你更生氣,但是……抱歉,我對你抱有的,的確是同情和歉意。”
日暮結月的確對白蘭生出了不忍的
同情,也的確感到了歉疚。
如果日暮結月一開始就知道麵前的這個人是真心愛著她而不是她以為的那種熊孩子式的占有欲的話,她是絕不會跟他走得這樣近的,更絕不會收下他的禮物,給他“兩人的關係似乎更近了”的錯覺……但總之,無論如何,最後這樣的結果還是被她一手造成了。
“所以……我真的很抱歉。”日暮結月歎息說著。
“隻有這樣的話……是毫無用處的……”白蘭的唇角有著古怪而扭曲的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
白蘭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咬緊牙關,低笑一聲,掉頭就走。
但在他徹底離開前,他又驟然停步,像是溺死之人最後的掙紮。
“最後一個問題。”他問,“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如果我今後會繼續這樣糾纏著你,你會不會愛我?”
他沒有回頭,但從白蘭身上浮出的“緣”慢慢繃緊,到達了臨界點。
日暮結月看著這隻有她才能見到的緣,突然心中有些發堵——明明這就是她最想要看到的結局,明明她對白蘭的所有遷就都是為了這一刻,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卻感到了不舍。
她沉默下來。
白蘭再一次問道:“你會嗎?”
日暮結月目光緩緩聚焦,凝望著白蘭的背影。
片刻後,她說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明確的謊言:“我不會。”
白蘭背對著日暮結月,垂下眼,無聲地笑了一聲。
“果然……有些事,無論再怎麼不甘心……哈,我輸了!”
他發出了短促而疲憊的笑聲。
“我輸了。”
這一刻,那繃緊到了極點的緣,終於徹底斷開了。
日暮結月想要側開頭不去看他,可是很快的,白蘭拋來的硬幣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枚硬幣半日半月,造型奇特,當它滾落在日暮結月麵前時,它澄亮的表麵卻竟不出半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