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身著白色鎧甲的騎士在門前有序地排成兩列,腰間佩劍,純色的鎧甲纖塵不染,在夜色中泛著冷色的光,無端讓人感到森嚴的肅穆。
所有人動作整齊劃一地下馬、欠身,形成的統一聲響比任何多餘的言辭都來得震懾人心:“騎士長!”
路人紛紛退遠打量。
瓦爾克站定在台階上,身穿與這行人不符的打獵裝,沒有莊嚴的盔甲,氣勢卻比方才拔劍時更為攝人。
此刻,這位騎士長的懷中正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伊維希站在瓦爾克的右後側,原本是她要抱萊安出來,這位騎士長卻堅持要他來抱,並聲稱,他雖然對伊維希的行為感到不滿,但他自身的騎士榮耀絕不允許他看著女性在眼前做這樣的事。
“報告騎士長,馬車已經備好,預計後日晚上可以抵達王都。”隊伍前列的一位騎士出列,一並伸出手,接過了萊安。
這位騎士動作時,整列隊伍再沒有其他的半點聲響。他本人全程更是目不斜視,完美得像個機器人。
“知道了。”
瓦爾克應了一聲,側首看了眼伊維希,聲音稍低,“你去馬車上。”
伊維希下意識地問:“我駕車嗎?”
“怎麼會輪到你駕車?”
瓦爾克邁開步伐,一麵道,“你乖乖在車裡待著,要睡覺還是要發呆隨便你,安心待到後天晚上就行。”
伊維希:“……”
伊維希:“你現在是因為想回避某個已經發生了的丟臉事件,所以希望我儘量不要出現在你麵前嗎?”
瓦爾克猝不及防地停住了動作,迅速回頭瞪了她一眼:“你說什麼?”
伊維希麵不改色:“如果那是您希望的,我會好好做到的。”
瓦爾克:“?!”
他肅穆凝重的正經神色中突然浮現出了一絲裂紋,從壓抑不住、試圖說些什麼的嘴角開始崩裂,瓦爾克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我沒有在希望任何事,更不存在什麼丟臉事件,你不要擅自腦補。”
伊維希的回應十分簡潔:“哦。”
一個字。
就一個字。
比任何行為都能乾脆直接地觸到人腦內的防禦神經,更容易讓人聯想到通常所說的——“挑釁”。
兩人有來有往的對話與不同尋常的態度顯出了情況的如此特殊,尤其這位女性的聲音……
方才將萊安放進馬車中的騎士稍稍抬眼,隻一眼,他穩固的高大身形竟然驟然晃動一瞬,不自覺地喃喃道:“伊維希大人……”
原本安靜的隊伍在瞬息陷入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死寂,緊接著,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在此刻都不約而同地將他們平穩投在他處的視線聚攏過來,儘數落在了伊維希的臉上。
是星辰騎士!
伊維希·布倫特!
“嘖。”
瓦爾克腳步一退,伸手直接遮住了伊維希的大半張臉,淩厲的視線砍向下方的騎士團,如同最鋒利的劍刃驟然出鞘,“你們現在是打算做什麼?集體造反嗎?”
騎士有騎士的準則,服從是第一要義。他們有自身的驕傲與要求,不允許隨意地窺視即是其中一條。
隊伍前列的騎士按捺不住激動的神色:“騎士長大人,她是——”
瓦爾克靜靜地望著他,毫無情緒地打斷他的話:“一犯再犯。”
“……”
騎士身形僵硬,住了嘴,片刻後,他屈膝跪下,“屬下知錯!”
瓦爾克拉著伊維希向馬車的方向走,步伐穩健:“自己領罰吧。”
“是!”
整支隊伍又恢複到了沒有半點聲響的狀態。
瓦爾克將伊維希帶進馬車裡,對著她這張臉左看右看,表情上似乎隨時準備說點什麼,從那氣勢來看,也挺像是要訓斥人。
但最終,瓦爾克咋舌一聲彆開臉:“該讓你遮住臉的。”
沒想到他的隊伍裡居然有能從聲音就分辨出伊維希的人。
失策。
思及此,瓦爾克忍不住多看了伊維希幾眼——他的目光實際上一直若有似無地停在伊維希身上,即便已經在克製,有時候回過神,已經是在看她了。
……連聲音都這麼像,真讓人想相信,她就是星辰騎士。
伊維希沒說話。
瓦爾克不自在地抿了下嘴角,開口的語氣不情不願,帶著點刻意為之的嫌棄:“沒說你見不得人,隻不過你和星辰騎士長得太像了,她……她很有聲望,不少人都是跟在她後麵一步步起來的,一呼百應都是往輕了說。你現在還沒有被聖殿確認身份,奧狄斯又給出過否認答案,相信我,這種熱烈的場麵對於你不一定是好事。”
伊維希想了想:“物極必反嗎?”
星辰騎士威望甚高,諸多現今走到高位的人都與她有曾經的交情,如果不曾出現就算了、或者如瓦爾克所言,是一些拙劣的假扮者,但她與星辰騎士實在太像,以至於一眼望過去,能讓人心底下意識地相信。
“倒沒有這麼嚴重……”
瓦爾克的視線落在馬車內的角度,思緒半飄遠,“隻能說,希望這種東西,還是不要隨便有的好。”
伊維希感受到了他此刻略顯沉重的心境,隻是默默地點頭,沒有出聲打擾。
瓦爾克看看他,手指不自在地動了動,隨口道:“彆想那麼多,你也不是真的那麼像,至少星辰騎士的臉上沒有你這個胎記——胎記都是一朵花,還挺漂亮的。”
最初瓦爾克沒看到這枚印記,左臉頰靠近下頜的地方被頭發一檔,不是仔細去看很容易就忽略了,方才離得近了,瓦爾克垂眸一掃被他安靜半抱在懷裡的伊維希,瞬息恍惚分神,他天生的敏銳性讓他看到了這枚印記。
乍看上去像是特意畫上去的、女性之間愛美的一種手段,但瓦爾克凝眸看了一會兒,發覺這更像是天然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