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文一抬眼就瞧見了駱卿還直愣愣地站在那裡,他是嚇得直冒冷汗。
這怡親王是誰啊?先皇的老來子,當今皇上的小皇叔!
十五歲上戰場,十七歲名揚天下,被先皇封為怡親王;十八歲先皇駕崩,他臨危受命,位及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段果敢狠辣、恩威並濟;後來呢?中毒眼瞎,在京城療養半年後他到底是卸下一身重擔隱居去了。
如今為何會回來?在場諸人不得而知,但恭敬有之、畏懼有之。
駱文是怕得不行,隻好在駱卿後麵低聲喊道:“駱卿,你乾嘛呢?還不快行禮!”
駱卿還未反應過來,他急得一腦門兒汗,想著怡親王反正也眼瞎了,狠了狠心,大膽地往前挪了幾步,伸手去扯了扯駱卿的手臂。
“還不快行禮!”
駱卿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隨著這跪下的動作,框在駱卿眼中久久沒有落下的淚終於砸在了木質地板上。
駱卿這動靜委實有些大,何況這裡的人大多都是達官顯貴,倒也不用跪下行禮,偏就她跪了下去。
駱文不忍直視,偏頭不願多看駱卿,隻想將自己的臉給埋起來。
“各位,不必多禮。如此,本王倒像是不速之客了。”還是那道熟悉溫和謙遜的嗓音,“本王眼盲,瞧不見,都沒人來扶本王一下嗎?”
這話是漫不經心地說著,雙眼卻是對著跪在中央著一身紅衣的駱卿說的。
在場許多學子也是聽過怡親王的戰績的,心中都很是敬仰,一時都躍躍欲試,豈料一道女聲卻先他們一步響起:“若王爺不棄,讓卿卿來扶吧。”
言淮輕笑一聲,眉眼更是溫和:“自是不會嫌棄卿卿的。”
駱卿站了起來,一步步朝站在墨竹屏風前的人行去,站定,淚眼朦膿地看著夜夜夢回中那張熟悉的溫和笑臉。
“卿卿不識,似神仙般的哥哥竟是大啟鼎鼎有名的怡親王。”
言淮心下無奈,知曉他惹他的卿卿生氣了,隻是這軟乎乎的聲調他真是想念得緊。
在場諸人皆是心頭一驚,誰不曉得這怡親王是個笑麵虎?還沒人能從他嘴下討便宜,更沒人敢這般同他說話。
什麼神仙似的人物?是,堂堂怡親王是俊秀不已,但和著大名鼎鼎,莫名卻有些諷刺。
駱文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本就因著駱卿膽子大要去扶人就心驚膽戰的,這會子更是狠狠捏了把冷汗。
還有成景,從駱卿主動開口要去扶怡親王後他心中就很是納罕。
他了解駱卿的為人,她不是個愛出風頭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認識,在聽了駱卿對怡親王的話後他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也不知這四年隱居的日子將這位怡親王的脾性都給磨沒了還是如何,卻見他收攏折扇,用折扇輕點了點站在他麵前的駱卿的腦袋,然後溫和笑道:“可彆玩笑我。”
駱卿撇撇嘴,伸手自然地挽住了言淮的手臂。
在場諸人大駭,誰不知這怡親王向來不近女色,這人也忒大膽了些。
駱卿卻是渾然不覺,依著言淮的意思將他牽到了堂內做丹青的地兒。
言淮微微低頭同上首的舒夫子和劉夫子見了個禮:“兩位夫子安好。”
舒夫子捋著胡須:“勞煩王爺惦念了,甚好。”
言淮點點頭,將折扇擱在了書案上,伸手撫摸著宣紙,道:“怎麼了?大家也彆拘束啊,不是鬥才嗎?既然本王也說了要參加,如今也不過是個參試者罷了。”
嚇!
雖說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怡親王言淮是個文武全才,但如今人已經瞎了,再厲害,能寫字還能畫畫不成?
也隻能看看這成景小侯爺能否識趣,直接棄了這場比試。
淑華郡主也很是擔憂,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拉了拉自己兒子的衣袖,熟料,他是鐵了心要爭一爭這釵子的。
他徑直走到另一處書案後,朗聲道:“那成景就不客氣了。”
此言一出,堂內鴉雀無聲,還是舒夫子笑著將人招呼來坐下後堂內才又有了些熱乎勁兒。
言淮是個很強大的人,他身上有股天生能讓人信服的威嚴,兩軍對壘,隻要他站在那裡,大啟士兵就好似有了主心骨,有了必勝的決心。
而他也是個很要強的人,他堅信殘而不廢,在他任毒藥侵蝕自己身體時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是瞎了,但他在試著不用眼睛去感受一切,這四年,他無事可做就作作畫、練練琴、寫寫字,再自己跟自己下盤棋,他看不見,一切就隻能憑著觸感、聽感、嗅覺,還有記憶。
後來,他身邊有了卿卿,同他一起做這些的人就多了一個。
他畫一筆,卿卿自會同他說清楚這一筆可好了。
所以在座之人就見怡親王帶來的一隨侍在一邊兒為他磨著墨,而扶他到案幾前站定的駱卿卻是沒有離開,站在他左手邊看著他畫畫,他畫一筆她就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