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是真的沒關係, 因為容完感覺到第一下疼痛的時候,就讓係統幫忙屏蔽了痛覺。雖然係統能力有限, 但是在工作崗位上還是戰戰兢兢,從無紕漏的。所以他感覺不到疼痛,卻隻能看著主角陷入那種噩夢中,什麼都幫不上忙。
怎麼可能沒關係。
我都乾了什麼。
今昭看著將軍手上被他捏出來的青白痕跡, 心裡麵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 他沒吭聲, 眼睛卻冒出紅血絲來, 僵硬笨拙地一下一下幫容完揉著手指關節。
“說了沒事。”容完笑了笑,竭力輕鬆道,但也沒抽出手, 就這麼看著主角幫他按揉。隻有在這個過程中,主角才能從那種痛苦的狀態稍稍平靜下來。然而主角始終沒有朝後麵的手術台看一眼,嘴唇也蒼白得可怕, 容完知道重新躺上去,會勾起他可怕的回憶。
旁邊的醫生在此之前,並未見過渚靖, 雖然有些詫異為什麼將軍會帶一個耳朵上有奴隸標誌的人來做手術, 但也深諳知道得多便死得快的道理, 什麼也沒問,隻略微不安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確認容完手上被捏出來的瘢痕都消失後, 今昭才鬆開了手。
容完握著他的手, 溫和地問:“現在可以了嗎?”
今昭點點頭。
有些事情必須去克服,將軍告訴他,從前的那些事情全都過去,全都不是他的錯,他應該開始他新的人生。他沒道理還陷入那些過去的陰影中不能自拔。他會克服,他會戰勝,他是泥沼裡的人,但是現在他有光了。
“我會陪著你。”容完拉了把椅子過來,就坐在那冰冷器械的手術台邊上。
這個字眼太過溫柔,今昭睫毛輕顫了一下。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不希望將軍陪在他身邊。若是從他在手術中的反應,窺到他曾經的過去,將軍會是憐憫他還是憎惡他?他不敢冒一點點風險。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卑微的一麵露在將軍麵前。
他忍不住有些艱難地開口:“將軍,不必,血汙會很臟。”
“不臟。”容完隨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將他方才滲出來的冷汗摸在了手上,示意給他看,輕柔地說:“人人都會流汗,流血,有什麼好臟的。”
今昭呼吸急促了一下,他完全無法形容此時內心的感受。
——將軍給了他太多東西。
不是食物、水、生存的空間,而是自由、信仰、新生。
他近乎虔誠地,用他那濕漉漉的,漆黑到有些死氣的眼睛凝視著將軍。這個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神情他都想拆散了吞入腹中,融入骨髓。他甚至開始扭曲地感激自己的命運起來,要不是之前遭受過的厄運,怎麼可能得到這個人的回顧?
“好。”
今昭主動躺到冰冷的台子上去。
他必須變得強大起來,他必須恢複身體的每一個零件,必須奪回屬於自己的能量源,才能成為將軍趁手的武器。才能把將軍的每一根頭發絲都保護起來。
容完握著今昭的手,示意醫生趕緊給他束縛上手腳,並打麻醉。
一般的麻醉劑對今昭來說並不管用,他的痛覺並沒有消失多少,這場手術完全是場災難。他時不時陷入噩夢當中,渾身痛苦無比,好像心裡麵被壓抑許久的惡魔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腦子裡瘋狂地閃現過去那些痛苦的記憶,於是眼神也變得格外嗜血戾氣。
容完怕他掙脫出那些束縛帶,造成不必要的受傷,於是隻能半邊身子壓上去,將他壓住。
窗外暴雨不斷,電閃雷鳴。痛苦之中,今昭被噩夢纏身,時不時倉皇地催促——將軍,你走,不然我會傷害到你。可又模模糊糊地,把將軍的手越抓越緊,跟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本能地求將軍不要走。他矛盾而掙紮,痛苦到嘶鳴。
可在這個過程中,他感覺始終有人死死抱著他,死死抱著,有時候是給他輕輕擦一下冷汗,有時候是低聲說“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就好了。”於是他渾身汗濕,如同從水中被撈回來的一樣,終於熬過去了。
啞巴醫生給他那隻眼睛上綁上了繃帶。
等到過幾天拆掉繃帶後,他便能夠擁有兩隻色澤一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