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碧樹心中一跳, 猛然睜開眼睛, 循著所有人的目光看過去,見那人從騰雲上下來,風姿出塵卓然。他胸腔劇烈鳴動, 竟是比方才躲藏時還要狼狽, 腦子裡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我殺了人, 他還願意收我做徒弟麼?
他雖是為求自保, 可結果到底是他傷人無寸。
洵毓君一出現,方才還亂作一團的千山台眾人的注意力儘數被吸引過去, 而盧軒雙目赤紅, 幾近瘋狂, 也被一名長老壓製住,暫時動彈不得。
蓬萊宗包括掌門在內, 幾乎所有長老紛紛站了起來, 將騰雲上的人迎下來。隻是表麵客氣, 心中卻忍不住忌憚萬分。洵毓君多年沒有出現過,雖然住在蓬萊宗的飛羽山上,卻並不算是蓬萊宗的人, 今日怎麼會忽然出現?
他修為當年就已經高深如斯, 現在還不知道強悍到了哪裡去, 恐怕在場蓬萊宗所有長老加起來, 也未必敵得過他——
而在外麵, 蓬萊宗的人雖然經常搬出洵毓君這尊大山, 耀武揚威,可在蓬萊宗裡頭,誰都知道,洵毓君對蓬萊宗並沒有什麼情分,否則也不會在當年蓬萊宗前任掌門去世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出手相助了。
掌門率先作揖:“洵毓君,是來看宗門大比的麼?”
“嗯。”容完視線在戚碧樹身上轉了一圈,確認他平安無虞,才撿了張長老的椅子坐下來,問:“山上無事,便下來看看,進行到哪個環節了?”
掌門和一眾長老也悄悄鬆了口氣,差點還以為是蓬萊宗近些年哪裡做得不夠好,洵毓君前來問責的,看來隻是一時興致來了,過來觀看弟子比試的。
東方若虛快步上前,親手斟了壺茶水,笑道:“洵毓君來得湊巧,正好比到最激烈的環節——”
他剛要提及戚碧樹將絕塵長老門下的弟子盧烈給打死了,那邊擂台上的戚碧樹倏然開口:“掌門,我已經連勝三場,我想要提出要求。”
東方若虛被他打岔,蹙眉瞪他一眼。
掌門默了默,問:“你有什麼要求?”
絕塵長老此時不在場,否則場麵將更加混亂。他是整個蓬萊宗最護短的人,要是知道門下弟子喪命,勢必要追殺戚碧樹到天涯海角。可按照蓬萊宗門規,門派大比中死傷不論,事發突然,不必承擔罪責。掌門也很難辦。
戚碧樹道:“我想換師父。”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千山台上所有弟子都驚呆了……
他們初上山之時,原本就是資質好的先被各位長老挑選了去,剩下的隨機分配到各位長老門下,乾一些砍柴挑水的粗活兒,若是師父或者師兄師姐大發慈悲,或許能指點他們一二,其餘時間,他們便隻能自行修煉。而戚碧樹,則又是他們中最慘的一個,遭到東方若虛的憎惡,整日非打即罵,受罰餓肚全是家常便飯。
可即便如此,哪能隨便說出換師父的話來?!自古以來,便隻有師父將徒弟扔出師門,而沒有徒弟不承認師父的,未免也太過離經叛道了!
可此話,卻也叫東方若虛門下其他不堪重負的弟子動了心思,這東方若虛為人荒謬,沒有師德,若是能離開他的師門,任意去哪位長老門下,都要好得多!
“戚碧樹,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東方若虛氣得臉都歪了。
他還要說什麼,容完故意打岔,問:“你為什麼想離開師門?可是你師父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洵毓君發話,即便再憋屈,東方若虛都隻能把嘴巴閉上。
戚碧樹聽見洵毓君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問他的話,不知為何,他心中緊張,半點也沒有剛才殺人換師的從容,反而心跳非常快,深吸了口氣,才自如答道:“因為這個師父容不下我,想要殺了我。”
“你在洵毓君麵前胡說八道什麼?!”東方若虛這下按捺不住了,袖袍真氣滿盈,仿佛下一秒便要將戚碧樹捏死,可當著洵毓君和掌門的麵,他又偏偏不得不按捺住。
雖然戚碧樹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卻叫千山台上眾人沉默了。
掌門和清虛道長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而弟子們方才也見過東方若虛為了那凝氣五層的重傷弟子,衝過去想要當場殺掉戚碧樹的一幕了。因此,戚碧樹所言不虛。
隻是——
弟子們見東方若虛氣得臉色鐵青,偏偏無處發泄的樣子,忍不住都有些幸災樂禍起來。這位東方長老是整個蓬萊宗最無德的一位,平時在弟子們頭上作威作福,不把弟子當人待,今日居然也有這種下場?!
兩廂比起來,他們甚至都覺得戚碧樹好樣的,沒有那麼礙眼了。
容完看向東方若虛,道:“長老,你有什麼反駁的話想說嗎?”
東方若虛盯著戚碧樹咬牙切齒:“洵毓君,你可彆聽這小子胡言亂語,本道不過對他嚴厲了些,他便對我懷恨在心,當著眾人的麵說瞎話!還說什麼本道容不下他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