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遊舒感到自己好像正在一片黑暗中漂浮著,但是他又總覺得耳邊好像有人一直在說話,他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去看,可試了幾次都失敗了,眼皮沉重的像是有膠水黏在了一起,根本睜不開。
等到他終於有一次嘗試著睜開眼時,有一絲光亮透了進來,刺得他下意識的就眯了眯眼,好半天才能適應周圍的亮度。
首先入目的是頂上粗糙陳舊的房梁,看著像是村裡人家簡陋的草房,彼時遊舒的腦子還不是很清醒,完全沒有自己到底身在哪裡的意識,眼神一直渙散著沒有焦距。
就在這時,一個粗咧的大嗓門從他左側不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強烈的驚喜:
“恩公!恩公您老人家總算醒啦!?”
遊舒被他的嗓音吵得沒辦法精神集中思考,隻好無奈的想要轉頭,可剛要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幾乎差點就要喊出來。
可他到底還是克製住了,影衛營多年來的殘酷訓練讓他習慣性的把痛呼全部咽了回去,張口咳了幾聲的同時發現自己的嗓子又乾又疼,虛弱的小聲說:“水……”
聽了他的話,身邊那人似乎起身去匆忙倒水,遊舒耳邊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碰撞碗碟的聲音,而後他就感到自己的頭被人輕輕地抬了起來,一隻破了口的大海碗湊到他的唇邊,小心而笨拙地往裡麵倒水。
溫涼水過到喉嚨裡時,遊舒忍不住在心舒服的歎了口氣,這才覺得自己好了一點。
等到嗓子潤澤過後,他才有力氣說話,同時也看清了身邊人到底是誰:“劉鐵柱?”
大概是因為這具身體受傷太重,遊舒說話的聲音和以往的完全不同,沙啞低沉虛浮無力,像是破鑼在敲,又像是公鴨在伸脖子嘶叫,遊舒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聽到他驚訝的語氣,劉鐵柱憨憨的笑了,他穿著布衣一身樸素傻嗬嗬的回道:“恩公您可算醒了,俺照顧您老人家十多天了,村裡的郎中來了一趟又一趟也沒有回話,俺還以為……”
十幾天?
此時的遊舒終於漸漸地想起了所有的事,他記起自己之前遇到埋伏後又受傷落水一係列的事來,說不驚訝水假的:“是你救了我?”
劉鐵柱點了點頭,雖然一臉的絡腮胡,可還是能看出這人質樸憨厚的本性:“俺投降後,王爺果真沒有為難,走到就半路把俺們兄弟都給放了。”
“大家夥湊到一起想不出活計,隻好分道揚鑣,各自回鄉和以前一樣種地。”劉鐵柱憨憨一笑,“可巧俺家就在下遊,那天俺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就見恩公您老人家飄了過來,當時那一臉一身的血,還一動不動的,快嚇死俺了。”
“俺還以為您不成了,可郎中說恩公脈象雖弱,但一直都不肯停歇,是個命硬的人,讓俺務必好生照顧著。”
“恩公您果真是個漢子,都傷成這樣了又這麼多天沒吃東西,還能再醒過來,俺太敬佩了!”
遊舒聽著劉鐵柱絮絮叨叨的說著,在心裡默默地算了算,又問:“現在是什麼日子了?”
“今天都十月初八了。”劉鐵柱沒心沒肺的道,“恩公您餓不餓?俺給你熬點米糊糊吧?”
遊舒本想說自己不餓,可肚子不爭氣的傳來一陣聲響,他微微紅了臉,小聲道:“多謝。”
因為他太有禮貌斯文,劉鐵柱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不謝不謝,恩公您跟俺客氣個啥,俺的命都是你的!”
說罷,他起身歡歡喜喜的去起鍋添水,那背影看著十分賢惠,和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樣一點都不搭,遊舒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感受到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對了,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夢裡姐姐的淚眼還依稀在他眼前閃過,遊舒呆呆的盯著房梁看,就連渾身骨頭都像是碎了一樣的劇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
他還記得姐姐溫暖的懷抱,也還記得媽媽的微笑,身處在那樣幸福美好的家庭是他前世最幸運的事,可也許是因為運氣已經用光了,所以才會活了那麼短暫的幾年就離開。
劉鐵柱燒好水過來瞧他,卻驚奇的喊道:“恩公您怎麼哭了?”
“是不是身上疼?俺去找郎中來!”
遊舒聽了他的大呼小叫才發覺原來自己又哭了,可還不等他出聲,劉鐵柱那冒冒失失的已經跑出去了,等到他再回來時,後頭果真跟著一個背著藥簍的中年男子。
那郎中上前來先是給他把脈,而後仔細的檢查了四肢,感歎一般的說:“小公子這等頑力非常人能及,我還以為救不回來了。”
遊舒勉強自己的抬起頭來,低聲道:“大夫,我……什麼時候能下地?”
他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河還沒死,大概率是被他拉著一起陪葬的幾個家夥當了肉墊,為他緩衝了不少衝擊,但黃河水流又急又大,河中多暗礁碎石,遊舒在水裡飄了那麼多天傷痕累累,他現在渾身都動不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殘疾
要是真的殘廢了,比如跛足瘸腿或者手殘,那他……怎麼回去麵對蕭未辛?